脑内那团粉红色的数据流，像接触不良的霓虹灯牌，滋滋地闪烁，颜色在绝望的芭比粉和濒临熄灭的灰白之间反复横跳。
林默甚至能脑补出它cpU过载冒烟的画面。
就这点心理素质还当甲方？啧。
她没催促，甚至颇有闲心地调整了一下靠枕的位置，让自己瘫得更舒服些。顺带，指尖无意识地触碰到枕边一支冰凉的物事——那是她母亲留下的素银簪子，款式简单，却被摩挲得温润。
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像一丝微弱的电流，奇异地抚平了些许心底翻腾的躁怒。
那是她的锚点。提醒她，自己还是个人，不是这破系统随意拿捏的数据包。
【……临时停火协议已生成…请宿主查阅…滋滋…】
系统的电子音虚弱地响起，带着一种被掏空了般的杂音。一块半透明的、花里胡哨仿佛劣质页游弹窗的界面在她意识里展开，边框还自带闪烁的粉色星星特效。
林默扫了一眼。
眉头都没动一下。
“第一条：宿主需积极完成系统发布的各项任务，不得消极怠工。”她念出声，语气平直得像在读“今日天气晴转多云”，“解释一下，‘积极’的具体量化标准是什么？KpI怎么定？完不成扣多少绩效？‘消极怠工’的判定依据又是什么？主观臆断还是客观数据？举证责任在谁？”
系统弹幕：【……？】星星特效卡住了。
“第二条：任务失败，将视情节严重程度扣除相应积分（积分可为负）。”林默继续，“积分扣除比例依据？有没有明文规定？扣到负无穷怎么办？给我开个蚂蚁花呗还是直接启动人道毁灭程序？这条款属于格式条款，排除我方主要权利，加重我方责任，根据《合同法》第四十条，无效。”
系统弹幕：【！！！】粉色边框开始变色。
“第三条：宿主不得以任何形式威胁、攻击、试图解除或屏蔽系统……”林默顿了顿，终于掀了掀眼皮，“哦，这条是甲方的免责声明和最终解释权归甲方所有条款。懂了，霸王条款嘛，老传统艺能了。”
她慢悠悠地总结：“总的来说，你这协议，除了规定我必须007随叫随到、任务失败任你处罚、还得保证对你绝对忠诚不能反抗之外，关于甲方你提供了什么服务支持、如何保障乙方基本权益、出现工伤怎么赔偿……只字未提。”
“怎么着，搁这儿跟我玩‘卖身契’呢？”林默嗤笑，“你这甲方当得，比我还像穿越来的——专挑封建糟粕继承是吧？”
【请宿主尽快签署协议！】系统的声音带上了急促的电流音，【否则将视为拒绝停火！】
“急什么？条款都没谈拢，签什么签？”林默换了个更懒散的姿势，“来，第一条，‘积极完成任务’。“
“我可以尽量做。但丑话说前头，我是人，不是永动机。需要休息，需要放空，需要摸鱼时间来调节身心健康，以保证更高的工作效率。所以，每天任务总量得有上限，超过部分，算加班。加班费怎么算，积分？还是现实货币？”
系统弹幕疯狂闪烁：【……滋……任务…是为了宿主好……】
“为了我好？”林默挑眉，“为了我好就是强制我按你的烂剧本走，还不给剧本费？甲方爸爸，你这pUA话术该更新了，现在打工人不吃这套了。”
“第二条，任务失败扣积分。”她手指在虚空中点了点，“可以。勉强算个风险抵押金。”
“但是！”她话锋一转，“像上次那种，因甲方（也就是你）提供的服务存在重大缺陷——比如剧情逻辑崩坏、Npc（林薇薇）突然ooc攻击乙方——导致乙方任务失败并遭受身心创伤的，属于甲方责任。”
“根据《劳动合同法》，因用人单位原因给劳动者造成损害的，应当予以赔偿。所以，这种情况，你不仅不能扣我积分，还应赔偿我精神损失费、工伤医疗费（如果我有地方看病的话）、以及误工费。赔偿标准，按积分折算，得是我基础日薪的三倍以上。”
系统弹幕：【！！！？？？】颜色彻底乱码，变成一片五彩斑斓的灰，疯狂滚动着无意义的符号和乱码。【ERRoR! ERRoR! Logic bomb!】【宿主…你…滋滋…】
林默仿佛没看到那团濒临崩溃的数据，继续输出：“还有电击惩罚。这属于体罚，是严重的职场霸凌，违反《劳动法》和《安全生产法》。必须取消。如果你坚持认为需要某种惩戒机制，可以改为……扣积分？或者限制我某些非必要的系统功能？比如关闭你这辣眼睛的弹幕特效？”
她露出一个真诚的、“我全都是为了项目好”的乙方标准微笑：“你看，我多为你着想。既保留了你的管理权，又帮你规避了法律风险。不用太感动。”
脑内的乱码滚动得更加疯狂，像被猫踩过的键盘。
过了好一会儿，那些乱码才艰难地重新凝聚成文字，颜色黯淡得像快没电的电子表屏：
【…任务失败…扣积分…可、可以…】
【…电击惩罚…暂、暂时冻结…滋滋…】
【…但宿主…必须…接受任务…】
声音断断续续，透着一股被cpU烧干后的虚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林默见好就收，但也没完全收：“接受任务可以。但我要求拥有‘任务可选择性地部分完成’的权利。”
【！！！】系统弹幕猛地一亮，又迅速黯淡下去，【…解、解释…？】
“意思就是，任务我接了。但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我得有部分自主权。”林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支素银簪子，冰凉的触感让她思路清晰，“比如你让我去‘病房温情探望男主’，我可以去。但我是去给他削苹果还是去给他念悼词，是我自己的事。只要最终结果大差不差，就算我完成。”
“毕竟，甲方你只看结果，不是吗？”她笑眯眯地补刀，“过程如何，我们乙方有点小小的创意自由，不过分吧？这也符合贵系统提倡的‘沉浸式体验’嘛！”
系统沉默了。
长时间的沉默。
只有那团黯淡的数据流在缓慢地、艰难地运转，像一台中了病毒的老年机。
林默也不急，甚至有闲心猜测这系统是不是偷偷回主空间打报告申请经费去了。
终于，一行细小的、几乎透明的文字，颤巍巍地浮现出来：
【…条款…追加…‘任务可选择性地部分完成’…需宿主自行承担…相应因果…滋滋…】
【…协议…是否…签署…？】
自行承担相应因果？
林默眸光微闪。这模糊的表述，像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但她只是勾了勾嘴角。
“签啊。”她语气轻快，“为什么不签？”
“这可是咱们‘友好协商’出来的第一份‘平等’条约呢。”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支素银簪子在她指尖转了一圈，闪过一道微不可查的冷光。
脑内，那份花里胡哨的协议页面化作无数光点，消散不见。
一份前所未有的、短暂而虚弱的宁静，降临了。
但林默心里清楚。
这哪儿是什么停战协议。
这分明是，战争换了一种更烧脑的方式。
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