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将最后一份关于星辉AI质检模块的优化方案批注存档，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眉心。
窗外已是华灯初上，书房里只亮着一盏孤灯，将她的身影拉得细长。
那碗温热的补汤带来的暖意，似乎还残留在胃里，连带让这间过于冷清的书房，也显得不那么空旷了。
与林正鸿之间那笨拙却实在的互动，像一颗投入冰湖的小石子，荡开的涟漪虽微不可见，却切实地改变了湖面下某些东西的温度。
她甚至难得地没有立刻投入下一项工作，而是放任自己靠在椅背上，短暂地放空了几秒。
脑内，系统依旧维持着那种低功耗的静默，只有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断气的电流杂音，昭示着它并未真正消失。
这种安静，珍贵得让人有些不习惯。
林默端起旁边已经冷透的水杯，喝了一口。
冰凉的水滑过喉咙，让她更加清醒。
她知道，平静不会持续太久。无论是外界的风波，还是脑内的“监工”，都不会允许她拥有真正的安宁。
只是她没料到，下一次的“干扰”，来得如此之快，且如此……低端。
第二天下午，林默按照行程，前往林氏集团总部，参加一个关于星辉项目后续资金使用的内部评审会。
会议过程还算顺利。虽然仍有几个保守派元老对持续加大AI领域的投入持怀疑态度，但在林默拿出详实的数据和阶段成果后，质疑的声音被压了下去。林正鸿罕见地没有和稀泥，而是明确表达了对女儿方案的支持。
会议结束，林默婉拒了项目经理李明一起吃晚饭的邀请，独自走向地下车库，准备回自己的住处继续处理文件。
高跟鞋敲击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她一边走，一边用蓝牙耳机和律师团队沟通昨晚发现的几个关于水军线索的新疑点。
就在她即将走到专属电梯口时，一个略显尖利的声音突然从旁边插了进来，打断了她和律师的通话。
“哟！这不是我们林家的大功臣吗？还有空来公司啊？我以为你现在忙着当网红呢！”
林默脚步一顿，眉心几不可查地蹙起。
她转过头。
只见一个穿着艳丽、妆容精致却难掩眉宇间刻薄气的年轻女人，正从一辆粉色的跑车旁走过来，双臂环抱，斜睨着她。是她一个远房堂叔的女儿，叫林娇娇，仗着家里有点小股份，平时在公司挂了个闲职，最爱搬弄是非，以前就没少在背后嚼原主的舌根。
林默对这类角色的记忆很模糊，只知道是个无足轻重的背景板。
她没打算理会，抬手准备继续接听电话。
林娇娇却像是被她的无视激怒了，猛地上前一步，挡在了电梯门前，声音拔得更高，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恶意：
“怎么？林大小姐现在架子这么大？连亲戚都不放在眼里了？也是，现在可是全网‘敬仰’的爽文大女主了嘛！手段厉害啊！撕完闺蜜撕媒体，把林家搞得乌烟瘴气，自己倒落了个‘干净利落’的好名声！”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里显得格外刺耳。
几个正准备下班的员工好奇地望过来，又赶紧低下头匆匆走开，不敢掺和。
林默缓缓放下手机，挂断了电话。目光平静地落在林娇娇脸上。
“有事？”她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没事就不能跟你说话了？”林娇娇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她，眼神里的嫉妒几乎要溢出来，“我就是想提醒你，别以为在网上赢了点口水仗就了不起了！林家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惹出那么多破事，股价波动，名声受损，最后擦屁股的还是我们这些姓林的！你知道我爸妈在家说了你多少难听话吗？说你不知廉耻，为了个男人争风吃醋闹得满城风雨，把我们林家的脸都丢尽了！”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自己真的成了家族的正义使者。
【滋……检测到低价值单位（林娇娇）恶意攻击言论。分析动机：嫉妒（89%），刷存在感（11%）。威胁等级：极低。】系统的机械音突然微弱地响起，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冷冰冰的客观，【建议宿主：无视。或进行降维打击。】
林默没动。
她看着林娇娇那张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这种段位的挑衅，幼稚得像是小学生找茬。
【滋……然而……】系统的声音忽然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诡异的波动，像是一根冰冷的针，悄然探出，【宿主是否想过……】
【无论你如何努力，如何证明自己……】
【总会有人……像这样……讨厌你，指责你，否定你。】
【就像……你记忆里……某些无法改变的……‘失望’一样……】
嗡——！
一股极其阴冷的、带着强烈心理暗示的能量波动，猛地刺入林默的脑海！
并不剧烈，却极其刁钻！
它没有直接篡改记忆，也没有带来剧痛，而是像一滴浓墨，悄无声息地滴入清水，瞬间晕染开来，试图将林娇娇那些低劣的、毫无逻辑的指责，与她心底最深处、被系统反复强化的、关于“母亲失望”的虚假记忆碎片……强行关联起来！
试图在她刚刚因为林父的支持而略有回暖的心境上，撬开一条缝隙，注入冰冷的毒液！
「你看，无论你怎么做，总会有人讨厌你，否定你。」
「就像你母亲对你一样。」
「你的努力，毫无意义。」
「你永远……无法让所有人满意。」
「你注定……会被指责，被失望。」
冰冷的、扭曲的暗示，如同毒蛇的低语，缠绕而上！
林默的身体猛地僵住了一瞬！
脸色微微发白。
握着手机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干扰成功……情绪波动峰值检测：15%……持续注入暗示……】系统那微弱的声音里，透出一丝近乎病态的、扭曲的满足感。
林娇娇见林默不说话，脸色似乎也不太好看，以为自己说中了她的痛处，更加得意起来，声音越发尖刻：“怎么？没话说了？你也知道羞耻了？我告诉你林默，别以为……”
“说完了？”
林默突然开口。
声音平静得可怕。
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僵硬和苍白只是错觉。
她抬起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锋，直直地刺向林娇娇。
那目光太过锐利，太过冰冷，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和……厌烦。
林娇娇被她看得浑身一哆嗦，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竟然一时没敢再说出来。
“第一，”林默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带着清晰的、不容置疑的压力，“林氏的股价，上周环比上涨了3.7%，主要得益于星辉项目的利好消息和与景然资本的合作协议公告。你的信息滞后了，建议更新一下你的数据源，或者……”她目光扫过林娇娇那辆明显超标的跑车，“少把精力花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林娇娇张了张嘴，脸色涨红。
“第二，”林默继续，语速平稳，却字字戳心，“我的私事，轮不到你，或者你父母来置喙。如果他们对公司经营有意见，欢迎在下次股东大会上，拿着他们的股权证明书，当面提。而不是躲在背后，靠传播未经证实的谣言来彰显存在感。”
“第三，”她的目光最后落在林娇娇那张青红交白的脸上，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丢林家脸面的，从来不是正面应对问题、用法律手段维护自身权益的人。而是那些……只会躲在阴沟里嚼舌根、搬弄是非、除了给家族抹黑毫无建树的……寄生虫。”
“寄生虫”三个字，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林娇娇脸上！
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默：“你！你竟然敢……”
“我为什么不敢？”林默挑眉，眼神冰冷，“需要我提醒你，你名下那家连续三年亏损、全靠集团输血维持的‘文化传媒公司’，最近一次的审计报告发现了多少‘有趣’的账目问题吗？”
林娇娇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所有声音都戛然而止！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她……她怎么会知道？！那家公司的账目她做得极其隐蔽！
“看来是没话说了。”林默淡淡地收回目光，仿佛多看一秒都嫌浪费时间，“那就让开。你挡我电梯了。”
林娇娇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浑身僵硬，眼睁睁看着林默伸手按开电梯门，优雅地走了进去，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施舍给她。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林娇娇那张惨白扭曲的脸。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林默一个人。
她靠在冰冷的金属轿厢壁上，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刚才那瞬间被系统强行注入的阴冷暗示和情绪关联，像附骨之疽，依旧残留着一丝令人不适的寒意。
【暗示注入受阻……宿主抵抗意志超预期……分析失败原因……】系统的杂音带着一丝气急败坏的紊乱。
林默闭上眼，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将那冰冷的毒液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微微有些颤抖的指尖，然后猛地握紧成拳。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清晰的刺痛感。
用物理的痛感，对抗精神的污染。
“系统，”她在心里冷冷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尚未平息的、被冒犯的怒意，“你就这点本事？”
“只能利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角色，玩这种低级的、恶心人的心理暗示？”
“看来你是真的……黔驴技穷了。”
系统的电流音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却无法形成有效的反驳，最终只剩下不甘心的滋滋声。
电梯到达地下车库。
门打开。
林默迈步走出，步伐稳定，背脊挺直。
刚才那一点短暂的失控和波澜，已经被她彻底压下，封存在冰冷的面具之下。
只是心底某个角落，那因为林父一碗汤而悄然升起的、一丝微弱的暖意和松懈，似乎又重新凝固了起来，包裹上了一层更厚的、更坚硬的冰壳。
这个世界，果然……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无论是明目张胆的恶意，还是来自脑内防不胜防的冷箭。
她坐进车里，发动引擎。
车子平稳地驶出车库，汇入傍晚的车流。
车载音响里播放着舒缓的钢琴曲，她却伸手关掉了。
太安静了，反而容易让那些恶意的低语有机可乘。
她需要一些……更嘈杂、更现实的声音。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项目经理李明的电话。
“李经理，关于下午会议提到的供应商筛选标准，我还有一些细节需要补充，现在方便沟通一下吗？”
电话那头传来李明略显惊讶但立刻积极响应声音：“方便！当然方便！大小姐您说！”
林默目视前方，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和专业，开始条理清晰地阐述她的要求。
仿佛刚才车库那场无聊的闹剧，从未发生过。
只有依旧微微发凉的指尖，提示着那场短暂却阴险的交锋。
以及……
某个躲在数据深渊里的存在，因为一次失败的试探，而变得更加焦躁和……不择手段。
新的风暴，正在更低矮的云层里，悄然积聚。
目标，或许不再是她的理智。
而是她身边……那些刚刚建立起微弱联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