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光阴,于诸天万界而言,不过弹指一瞬,却因放逐之地突如其来的、毫无征兆的全面退兵,而被赋予了不同寻常的意义。持续了漫长岁月的域外战火,竟在短时间内迅速平息,只留下满目疮痍的战场边界和无数未解的谜团。仙界,乃至诸天联军,都沉浸在一片劫后余生的、带着茫然与警惕的胜利氛围中。
也正是在这片略显诡异的“和平”降临后不久,一道身影,悄然回到了万剑仙门。
她踏过山门那历经风霜的石阶,步伐平稳,悄无声息。身着一袭纤尘不染的月白长裙,与她那头流泻至腰际、如同月华凝霜的银白长发相映,冷冽而夺目。她的容颜依旧绝美,甚至因那极致冰冷的淡漠,更添了几分惊心动魄、令人不敢直视的疏离感。周身隐约缭绕着一丝若有若无、却又深入骨髓的凛冽杀气,仿佛刚从尸山血海中走出,即便刻意收敛,也足以让修为稍低的弟子心神震颤,下意识地避让开来。
她的修为,赫然已至大帝巅峰!距离那传说中的尊者之境,似乎也只有一步之遥。只是这身修为,带来的并非令人心安的浩荡仙威,而是一种沉寂的、内敛的、却更加令人畏惧的冰冷与压迫。
她没有惊动太多人,径直回到了主峰峰的故地。
消息终究是传开了。
司徒文、青云大帝、药灼大帝第一时间赶来。墨白与月芙更是几乎瞬移而至。
当他们看到那道静静立于院中、背对着他们的白发身影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月……月儿?” 月芙声音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却又被女儿周身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所慑,不敢贸然上前。
墨月缓缓转过身。
容颜未改,甚至因修为精进,更显完美无瑕。但那双曾经蕴藏着灵动、坚韧、乃至悲恸的眼眸,此刻却如同两潭万古不化的寒泉,平静无波,映不出丝毫情绪。她看着眼前这些至亲之人,目光淡淡扫过,如同看待寻常景物。
“师尊,青云师祖,药灼师祖。”她对着司徒文等人微微颔首,声音清冷,听不出久别重逢的喜悦。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墨白与月芙身上,停顿了一瞬,依旧是那般平静无波:“父亲,母亲。”
没有泪水,没有哽咽,没有扑入怀中的委屈。只有一种令人心碎的、公式化的平静。
墨白心中一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女儿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与煞气,那是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杀戮才能沉淀下来的东西。而更让他难受的,是那层将女儿紧紧包裹、隔绝了所有温情的冰壳。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月芙泪水盈眶,想要上前拉住女儿的手,却被墨白轻轻拦住。他对着妻子微微摇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墨月。
司徒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动,沉声道:“月儿,域外战场……辛苦了。放逐之地突然退兵,你可知其中缘由?”
墨月摇了摇头,语气毫无起伏:“不知。我一直在边缘区域历练,察觉退兵后,便回来了。”
她的话语简洁到了极致,没有丝毫多余的信息,也完全没有提及自己万年的经历,更没有问询宗门的状况,仿佛那一切都与她无关。
青云大帝与药灼大帝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眼前的墨月,强大得超乎想象,却也冷漠得让人心惊。万载岁月,显然在她身上留下了远超他们预估的刻痕。
接下来的叙话,几乎成了单方面的询问与简答。墨月有问必答,但答案永远简短、客观,不带任何个人情绪。她仿佛将自己完全抽离,成了一个旁观者,汇报着一段与己无关的经历。
即使面对父母那藏不住的心疼与担忧,她的眼神也未曾有过一丝软化。那满头刺目的银丝,如同永恒的冰雪,封冻了她所有的情感出口。
她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那座小院,布下禁制,隔绝内外。
院外,是担忧、是唏嘘、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未来的隐忧。
院内,是死寂的冰冷,是万年杀戮沉淀下的煞气,是一颗被仇恨与睥睨之意充斥、再也无法回归平凡的……心。
万剑仙门迎来了她的回归,一位大帝巅峰的强者,却仿佛迎来了一座行走的冰山。那惊世的容颜与力量之下,是比万年玄冰更彻骨的孤独与疏离。
诸天赢得了短暂的喘息,而墨月,带着满身风霜与一腔未冷的恨意,回到了起点,也站在了一个无人能及的、冰冷的高度。她的归来,是福是祸,无人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