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大雪封山,夜话守脉
大雪连下了三天,雾隐山像被裹进了白棉絮里,灵脉馆的屋顶积了半尺厚的雪,檐角的冰凌能垂到膝盖,远远望去,整座馆院像个雪砌的堡垒。巡逻队的弟兄们早早就把通往山外的路扫出条雪道,可雪下得太急,刚扫开的路转眼又被新雪填满,铁牛索性让弟兄们歇着,说这天气,连山匪都不会出门。
学堂的炉子里烧着松木,松脂的香气混着炭火的暖,在屋里漫得无处不在。秦先生把《灵脉阵法要诀》摊在炉边的矮桌上,借着跳跃的火光给陈默讲锁脉洞的布防。“这‘七星阵’的阵眼在泉眼下方三尺,”他用拐杖指着书上的图谱,“当年墨兰父亲就是在大雪天发现阵眼松动,带着人冒雪加固,才没让夜阁的邪术趁虚而入。”
陈默凑近了些,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我昨天去看过,阵眼的灵光还算稳,”他指尖划过图谱上的星位,“就是外围的符文被风雪磨得淡了些,等雪停了,得重新描一遍朱砂。”
小石头抱着个暖手炉,蜷在角落的草堆上,本是来听故事的,此刻却打了个哈欠,眼皮耷拉着,像只快睡着的小猫。他怀里还揣着片兰花瓣做成的书签,是慕白帮他压平的,说能安神。
“想听守脉人的故事吗?”秦先生注意到他,忽然笑了,“我给你们讲个墨兰小时候的事。”
小石头立刻坐直了,暖手炉差点掉在地上。“想!”他眼睛亮得像炉子里的火星。
“那年也是大雪封山,”秦先生的声音放缓了,带着些悠远的意味,“夜阁的人买通了馆里的一个杂役,想趁夜偷灵脉泉的泉眼石。墨兰才十岁,夜里起夜时听见杂役房有动静,就悄悄跟了过去,看见那人正往泉边摸,手里还拿着凿子。”
孩子们都屏住了呼吸,连添柴的铁牛都停了手,竖着耳朵听。
“那丫头胆子大,没喊人,悄悄跑到锁脉洞,扳动了预警的铜铃。”秦先生的拐杖轻轻敲着地面,像在模仿铜铃的脆响,“铃声一响,墨老鬼带着护卫就赶来了,当场抓住了杂役。后来问墨兰怕不怕,她说‘泉眼石比我金贵,丢了它,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小石头攥紧了暖手炉,小拳头捏得发白:“我也不怕!要是有坏人来,我就去扳铜铃!”
众人都笑起来,炉火“噼啪”响了一声,像在应和这童稚的誓言。慕白端着刚煮好的姜茶走进来,碗沿冒着热气,驱散了些炭火的燥。“雪下得这么大,喝点姜茶暖暖身子,”她把碗递给秦先生,又给小石头塞了块桂花糕,“别听秦先生说的那么惊险,现在有陈伯伯和铁牛叔叔在,坏人不敢来。”
铁牛接过姜茶,一口灌下去,辣得直咂嘴:“当年墨老鬼总说,守脉人就像这大雪里的松树,看着孤零零的,根却扎得深,任你风刮雪压,照样站得稳。”
窗外的雪又大了些,风卷着雪粒打在窗棂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野兽在低吼。陈默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忽然想起墨兰日记里的一句话:“大雪封山时,才知道谁在真心守着家。”
夜深时,孩子们都睡熟了,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堆上,嘴角还挂着笑,许是梦见了守脉人的故事。秦先生也靠着炉边打盹,拐杖斜斜地靠在腿边,像个忠实的伙伴。陈默和铁牛坐在炉边,就着剩下的姜茶说话,声音压得很低,怕吵醒了众人。
“等开春,我想教小石头认阵眼的符文,”陈默往炉里添了块柴,“他年纪虽小,心却细,是块守脉的料。”
铁牛点点头,往火堆里扔了颗栗子:“我也教他射箭,秋猎时就能跟着咱们进山了。墨兰姐姐当年不也是这么学过来的吗?”
栗子“啪”地裂开了缝,香气混着松木的香漫出来。陈默捡起栗子,剥开壳,金黄的果肉在火光下泛着暖光。他忽然觉得,这大雪封山的夜晚,守着炉火说的这些话,就像这栗子的暖,虽不轰轰烈烈,却能在心里焐出长久的热。
所谓的守脉,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壮举,是大雪天里,有人记得去看阵眼的符文;是寒夜里,炉边总有人说着前辈的故事;是一代又一代人,把这份责任,像传火种似的,从一双手里,递到另一双手里。
雪还在下,灵脉馆在大雪里安静地沉睡着,像个被温暖包裹的梦。陈默知道,只要这炉火还在烧,这故事还在传,这双守护的手还在,就算大雪封了山,封不了灵脉的根,更封不了守脉人心里的那团火,一年又一年,在岁月里,越烧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