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眷那边的暗流涌动,丝毫未减正殿这边的热闹。觥筹交错间,不知是哪位与梁家不算亲近的官员,许是多饮了几杯,又或是受人暗示,竟笑着对梁胤拱手道:“梁尚书,贵府千金如今已归家,听闻才貌双全,不知可曾许了人家?下官家中有一犬子,虽不成器,却也……”
他话未说完,便被梁胤温和而坚定地打断:“李大人有心了。只是小女年幼,内子与她祖母皆不舍她早早离家,婚事暂且不急,还需慢慢相看。”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那李大人碰了个软钉子,只得讪讪一笑,转而说起别的话题。
然而,这仿佛打开了一个口子。恰在此时,沈太傅沈墨言与其长子,以及吏部侍郎李崇明(李芊芊之父)及其子,也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沈墨言老脸上带着惯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先是向梁胤、卫老大人及安国公等人见了礼,随即目光落在梁昀身上,带着几分长辈的赞许:“梁贤侄年纪轻轻便已凝结金丹,前途不可限量,真是虎父无犬子啊!老夫在此恭贺了。”他这话说得漂亮,既恭维了梁昀,也捧了梁胤。
李崇明也连忙跟着奉承,脸上堆满笑容:“是啊是啊,梁公子天纵奇才,实乃我云煌朝之幸事!梁尚书教子有方,下官佩服!”他言语间极尽讨好之能事,与之前在醉仙居纵容女儿挑衅梁岁岁时的态度判若两人,虚伪之态尽显。
梁胤与梁昀皆是神色不变,从容应对。梁胤谦逊道:“沈太傅、李侍郎过誉了,小儿不过是侥幸罢了,当不得如此盛赞。”梁昀亦躬身还礼,态度不卑不亢。
这边正虚与委蛇,太子皇甫琛见时机正好,便也端着酒杯,面带温和笑意,缓步走了过来。他一到场,周围官员立刻纷纷行礼,气氛更加热烈。
“孤也来凑个热闹。”太子笑道,目光扫过梁昀,赞道,“梁卿果然不凡,日后定是我朝栋梁。”随即,他话锋似是无意般一转,看向梁胤,“梁尚书,方才似乎听闻在谈论令千金的婚事?可是有了合适的人家?”他语气亲切,仿佛只是寻常关心。
几乎是在太子话音落下的同时,三皇子皇甫珏也笑容满面地踱步过来,朗声道:“大哥也在?看来本王来得正是时候。梁尚书,令嫒风姿卓绝,若是议亲,这满帝都的青年才俊,怕是都要趋之若鹜了。”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目光却带着探究。
两位皇子先后发问,目标直指梁岁岁的婚事,瞬间将梁家父子推到了风口浪尖。周遭官员皆屏息凝神,暗暗观察。
而在不远处,睿王皇甫凛与萧煜、钱多多等人站在一起,并未上前凑这热闹。
萧煜摇着手中的折扇,看着那被太子、三皇子以及沈家、李家围在中心的梁家父子,压低声音对皇甫凛笑道:“凛,你看那边,可真是一出好戏。梁尚书和梁兄这定力,当真是不错。”
钱多多也小声道:“太子和三殿下这般急切,吃相未免有些难看了。”
皇甫凛面无表情,眸光冷淡地扫过那热闹的中心,并未言语,只是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冷了几分。他乐得在一旁看戏,看他那两位皇兄如何表演。
面对太子与三皇子近乎直白的试探,梁胤面色如常,心中却是冷笑连连。他再次拱手,语气沉稳依旧,将方才对那李大人所言又重复了一遍,态度明确——梁岁岁年纪尚小,婚事不急,梁家自有主张。
梁昀亦在一旁补充道:“舍妹刚刚归家,父母只愿她多享天伦,婚嫁之事,确是不急。”
父子二人应对得体,既不正面回答,也不得罪两位皇子,将太极打得炉火纯青,让太子与三皇子一时也无可奈何。
就在这气氛微妙,暗潮汹涌之际,殿外忽然传来内侍高昂清晰的通传声:
“陛下有旨,麟德殿宴席已备,请诸位大人、夫人、公子、小姐,依序入座——!”
这一声通传,如同解围的甘霖,瞬间打破了这僵持的局面。
众人皆知,皇帝与皇后此刻尚未驾临,需得他们先入座等候。但这声通传,也意味着这场充满机锋的寒暄暂告一段落。
太子与三皇子见状,也不好再纠缠,只得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各自转身,在内侍的引导下走向自己的席位。
梁胤与梁昀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总算是暂时应付过去了。
与此同时,女眷所在的暖阁那边,皇后也已起身,在宫人的簇拥下,先行一步离开,前往皇帝处,准备一同驾临麟德殿。
众人纷纷整理衣冠,在内侍宫女的指引下,按照品级爵位,依次有序地步入灯火辉煌的麟德殿正殿,寻找自己的座位。喧嚣稍减,一种更为庄重而紧张的气氛,开始在大殿中弥漫开来。真正的宫宴,即将开始。而所有人都明白,待帝后驾临,方才那些暗中的较量,或许将转为更为直接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