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石蛮就醒了。不是被雷碑的灵力惊动,而是窗外的鸟鸣——几只灰雀落在窗棂上,歪着头啄食他昨天撒的谷粒,叽叽喳喳的叫声脆生生的,像浸了晨露。
他坐起身,先摸了摸丹田。金丹安静地悬在那里,表面的光壳虽仍带着细密的纹路,却比昨天结实了许多,灵力流转得像溪涧水,缓而稳。手腕上的兽骨符文还在微微发烫,那股安神的暖意顺着血脉漫到心口,舒服得让人想叹气。
“醒了?”青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柴火的烟火气,“我熬了莲子粥,放了点冰糖,你尝尝?”
石蛮掀开被子下床,脚刚沾地,就被地板的凉意激得打了个激灵。他走到门边,见青梧正蹲在灶台前添柴,晨光从灶房的窗格里斜照进来,在她发间镀了层金芒,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冒着泡,甜香混着草木灰的气息,把清晨烘得暖洋洋的。
“凌霜呢?”石蛮问,嗓子还有点哑。
“去后山采静心藤了,说你昨天嚼着管用,多采点回来晾着。”青梧用木勺搅了搅锅里的粥,“血煞一早被阿竹拽去看他新做的弓箭,那孩子,非得让血煞评评是不是比镇上铁匠铺打的好。”
石蛮笑了笑,走到院子里。雷碑在晨雾里只露个模糊的轮廓,不像昨天那样散发着咄咄逼人的威压。他试着往那边走了两步,丹田的金丹没像上次那样乱晃,灵脉里的灵力安安静静的,连指尖都没再冒火星。
“看来昨天的教训没白受。”他低声对自己说,转身回了屋。
灶房里已经摆好了碗筷,青梧把一碗粥推到他面前,粥面上浮着几粒饱满的莲子,冰糖融在里面,甜得恰到好处。石蛮舀了一勺,吹了吹送进嘴里,温热的粥滑过喉咙,带着股清润的甜,把五脏六腑都熨帖得服服帖帖。
“慢点喝,没人抢。”青梧坐在他对面,自己也盛了一碗,“昨天阿竹娘托他送果子时说,山里的野栗子熟了,问咱们要不要一起去捡。”
石蛮咽下嘴里的粥,想了想说:“去吧,正好活动活动。”他顿了顿,补充道,“下午再过来引雷力,就引一分,多了不贪。”
青梧眼里闪过笑意:“这就对了。你啊,以前总像被什么东西赶着似的,吃饭快,走路快,连引灵力都恨不得一下子拽过来。”她用勺柄敲了敲他的碗沿,“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修行哪能例外?”
石蛮没反驳。他想起昨天金丹晃出虚影时的恐惧,后背还冒冷汗。那时候满脑子都是“再快一点”“再进一步”,却忘了最基本的——根基不稳,再高的楼也得塌。
正说着,血煞就带着阿竹回来了。阿竹手里举着把弓箭,弓身是用桑木做的,还带着新鲜的木纹,箭头磨得锃亮,却没开刃,显然是怕伤着人。“石蛮哥你看!”他献宝似的把弓箭递过来,“这是我照着你上次教我的法子做的,能射五十步远呢!”
血煞在一旁撇撇嘴:“吹吧你,刚才试射的时候,箭杆都歪了,还五十步,能射二十步就不错。”
“那是我没瞄准!”阿竹涨红了脸,又把弓箭往石蛮手里塞,“石蛮哥你试试,肯定能射中那边的树干。”
石蛮接过弓箭,掂量了一下。桑木的弓身打磨得很光滑,握在手里趁手,弦是用鹿筋做的,崩得紧紧的。他走到院子中央,对着远处的老槐树拉满弓。晨光顺着弓弦淌下来,在他手背上投下细长的影子,灵力顺着手臂缓缓注入箭杆——这次他没敢用太大力,只放了三分力。
“咻”的一声,箭射了出去,稳稳地钉在槐树干上,离树干中心只差一指宽。
“哇!”阿竹蹦起来,“我就说我的弓好用吧!”
血煞哼了一声:“是人家石蛮力气用得巧,换你射,照样歪。”
石蛮放下弓,心里却有点触动。刚才那三分力,用得稳稳妥妥,比上次引雷力时的蛮力舒服多了。原来不是力气越大越好,巧劲用对了,效果反而更实在。
凌霜回来的时候,背篓里装满了静心藤,藤蔓上还挂着露水,翠得发亮。“后山的藤长得旺,我多采了些,晾在屋檐下,以后慢慢用。”她把藤条倒在院子里的竹匾上,阳光透过藤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织出细碎的光斑。
“石蛮,过来。”凌霜朝他招手,“我教你个新法子引雷力,不是硬拽,是像摘果子似的,轻轻捻。”
石蛮走过去,见凌霜正站在雷碑前,指尖搭在碑体的纹路里,动作轻得像拈花。她的灵力顺着指尖慢慢渗进去,像春雨润土地似的,雷碑的光芒也只是淡淡地亮了亮,没像昨天那样爆发出刺眼的光。
“感觉到了吗?”凌霜抬眼看他,“雷碑的灵力就像井里的水,你用桶硬提,容易洒;用瓢慢慢舀,反而能装满。”
石蛮学着她的样子,指尖轻轻搭上雷纹。起初有点别扭,总想像昨天那样用力,可一想到金丹的刺痛,又硬生生收了力。他试着让灵力像雾气似的漫过去,一点点缠上雷碑的灵力——果然,雷碑只发出柔和的紫光,一股温温的力量顺着指尖流进来,像喝了口温水,顺着经脉往丹田走,舒服得很。
“怎么样?”凌霜问。
“不烫了。”石蛮笑了,眼里的紧张散了,“还挺舒服。”
“这就叫‘捻力’。”凌霜收回手,“以前教你你不听,总觉得太慢,现在知道好处了吧?一分力引一分灵,既能养金丹,又不伤根基,比你那‘霸王硬上弓’强多了。”
石蛮继续用“捻力”引雷力,感觉丹田的金丹像被温水泡着,表面的裂纹在一点点愈合,光壳也越来越亮,却不再是那种虚浮的刺眼,而是像玉石一样,温润有光泽。
中午,阿竹娘送来了一篮野栗子,壳上还沾着泥土。“这栗子得用柴火煨,”她教青梧,“埋在火堆的热灰里,等壳裂了就熟,甜得能流蜜。”
众人坐在院子里剥栗子,阿竹的手指被栗子壳扎了下,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抢着帮石蛮剥。石蛮看着他通红的指尖,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跟着师父在山里跑,为了摘颗野果,能摔得满身泥。那时候修行慢,每天就练一招引气,可日子过得踏实,灵力像树扎根似的,往地里钻。
“石蛮哥,下午去捡栗子不?”阿竹举着颗剥好的栗子,递到他嘴边,“后山的栗子树多,还有野柿子,甜得很。”
石蛮咬过栗子,点了点头。阳光落在栗子肉上,黄澄澄的,像块小元宝。他突然觉得,今天的时间过得特别慢,却一点不焦躁,反而心里满满当当的,比以前“冲刺”的时候舒服多了。
或许,师父说的“慢火淬钢”,就是这个意思吧。火不用太旺,时间不用太赶,就这么一点点熬,一点点磨,该来的总会来,该成的总会成。
雷碑在午后的阳光下安静地立着,石蛮看了它一眼,没像以前那样急着靠近,只是笑了笑。今天的进度慢了,可心里的踏实,却比任何时候都多。他转身朝阿竹招手:“走,捡栗子去,记得带上篮子。”
阿竹欢呼着跑在前头,弓箭在背上颠得老高。血煞和凌霜跟在后面,青梧提着竹篮,里面装着刚烙的饼。石蛮走在中间,脚步不快,却每一步都踩得稳稳的。山风从林子里吹出来,带着野栗子的清香,把他的衣角吹得轻轻晃,像在为这慢悠悠的日子打节拍。
他摸了摸手腕上的兽骨,符文的暖意还在。抬头看了看天,蓝得像块刚洗过的布,白云飘得慢,日子也过得慢,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