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
又是两声轻微的叩击窗户的声音。
江步月睫毛轻颤,精神力如水流般漫出空间,悄无声息地裹住窗外人影。
那是个穿军大衣的男人,棉帽压得很低,只露出一截线条紧绷的下颌。身形挺拔如松,即便扒在窗户外的风雪里也稳如磐石,看着眉眼温和的样子,倒不像歹人。
“是干爹派来的人?”她侧头看向望朝,眼底闪过一丝探究。
“应该是,你在空间等着,我去看看。”望朝将刚烤好的腰子塞进她手里,闪身出了空间。
望朝贴墙挪到窗边,骨节轻叩三下窗框。指尖勾着粗布窗帘的缝隙,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街道。
确认四下无人后,他压低声音,喉间滚出接头暗号的前半句:“不听老人言。”
窗外那人的身影顿了顿,答道:“开心一百年。”
望朝眼底闪过笑意,追加试探:“天高任鸟飞。”
窗外静默半秒,传来对方忍俊不禁又无奈的叹息:“可我是只鸡。”
接头暗号准确,望朝立刻打开窗户。
冷风裹挟着雪沫子涌进来,吹得他脖颈发凉。
“望同志,你好。”男人摘下棉帽,露出张棱角分明的脸,正是白天去找林坤的方正。
他从怀里掏出个红本本递过来,“我是方正,来取钱家的罪证。”
望朝接过军官证,借着月光仔细翻看。照片上的人穿着军装,眉眼锐利如鹰,钢印和签名都没问题。他合上本子递回去,侧身让开位置:“进来吧。”
方正利落地翻身进屋,军靴在地板上踩出浅痕。他目光快速扫过房间,最后落在望朝床头的布包上,开门见山:“东西准备好了?”
“嗯,所有东西都在这儿了。”望朝将布包推过去,里面是分类捆好的账本、照片和那沓馹语信件。
方正打开布包仔细核对,指尖划过泛黄的账页时,眉头越皱越紧。等看到那封馹语信件,眼神骤然变冷,像淬了冰的刀子。
“辛苦你们了。”他将东西重新包好塞进背包,又从里侧口袋掏出三张火车票,“最早一班回东省的卧铺,明天下午四点发车。钱家牵扯太广,接下来京市可能会乱,你们尽快离开。”
望朝接过车票,指尖触到硬卡纸的纹路,上面的油墨还带着新鲜的气息。
“明白。”
方正不再多言,冲他颔首示意,转身踩着窗沿翻了出去。
军大衣下摆扫过积雪,只留下一串浅淡的脚印,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
望朝关紧窗户,插好插销,转身回了空间。
江步月正举着烤鱿鱼啃得欢,见他进来连忙问:“明天下午的火车,来得及去长城吗?”
“那是当然。”望朝将火车票递给她,拿过她啃剩的鱿鱼须接着吃,“好不容易来一趟,总不能留遗憾。”
江步月盯着车票上的日期,笑出声:“那就行,不然娘要白高兴一场了。不过你们那两句暗号都是谁想的?也太搞笑了,这才是真暗号啊。”
望朝也跟着笑,“以前刷手机的时候不小心刷到的,就记下了,这不比古诗和天王盖地虎强嘛?”
“强强强!哈哈哈哈……”
炭火在炉中噼啪作响,两人默契地加快动作,竹签在瓷盘上堆叠成小山。
等收拾妥当,冲去满身烟火气时,时钟也才走到十一点。
两人回到各自房间,打了个满是肉香的饱嗝。
窗外风雪欲冽,呼啸的风声渐渐将他们拖入沉沉梦乡。
……
凌晨四点,刘玉兰已经被江步月叫醒。
“娘,起来看升旗了。”
刘玉兰昨天念叨了一晚上,现在一听这俩字,立马一骨碌爬起来,手脚麻利地穿戴整齐。
三人裹紧大衣出门时,天尚未破晓,寒风像小刀子似的刮脸,江步月把半张脸埋进围巾里,只露出双亮晶晶的眼睛。
天安门广场上已经站了不少人,有穿着军装的士兵,有戴着红绸花的劳模,还有跟他们一样来圆梦的普通人。
大家都冻得缩着脖子,却没人说话,只用呵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交织成网。
当第一缕金光刺破云层,军乐团的号角声骤然响起。
护旗手迈着正步从城楼走出,靴底踏在石板路上的声响整齐划一,像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红旗随着国歌旋律缓缓升起,猎猎作响的红在晨风中舒展,映得所有人眼底都泛着光。
刘玉兰突然捂住嘴,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淌,滴在冻得通红的手背上:“他爹……你看啊……国旗升起来了……”
望朝悄悄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些许寒意。
江步月也没说话,只是望着那抹耀眼的红,心里忽然沉甸甸的。
旗杆下的积雪不知何时泛起金芒,恍惚间竟与记忆里某个战火纷飞的黎明重叠。
同样灼目的红,同样滚烫的泪,只是这次终于不再掺杂硝烟的咸涩。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天际,三人踩着残雪往早餐摊走去。
热气腾腾的馄饨驱散了寒气,望朝看了看从广场过来就没说过话的刘玉兰,将勺子递过去。
“娘,吃完早饭我们就去爬长城,人家都说不到长城非好汉,今天过后,咱仨也是好汉一条了。”
“可去你的吧,你娘我就乐意做个妇女同志。”刘玉兰紧绷的嘴角松动,眉眼弯弯的。
江步月挪着凳子蹭过去,“可不是嘛!娘咱别听他瞎扯,做了好汉,咱不就是他兄弟了嘛?平白矮了一辈儿,咱可不干。”
“对咯~还是咱月月脑子转得快。”刘玉兰点了点江步月的脑门,眼角的细纹都浸着笑意。
“啊?还有这说法?”望朝抓着头发来回晃脑袋,急得耳根子发红,“那不行那不行,月月可是我媳妇儿!咋能变兄弟呢?”
婆媳俩被他那憨样逗得直乐。
八达岭长城上积雪未消,台阶被冻得溜光。
不少游客扶着栏杆小心翼翼地挪步,时不时有人脚底打滑惊呼出声。
望朝却扶着刘玉兰健步如飞,江步月跟在旁边,连大气都不喘。
这点路,对他们天天在地里刨食,在树林里乱窜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娘,您看这城墙,全是大块青砖砌的。”望朝指着垛口,“据说一块砖就有三十斤重,当年不知道花了多少人力。”
刘玉兰摸着冰凉的城砖,指尖划过斑驳的痕迹:“真是祖宗留下的宝贝啊……”
三人沿着城墙走了大半圈,江步月还兴致勃勃地用手捏了不少小鸭子,放在城墙上做留念。
直到日头升到头顶才往回走。
路过国营饭店时,望朝干脆拉着她们进去吃了顿好的,红烧肉、溜肝尖、拔丝地瓜点了满满一桌子。
刘玉兰看着交出去的钱和票直咋舌,可当她夹起第一块红烧肉时,把心疼忘到了九霄云外。
“做戏做全套,咱还得去趟医院。”望朝擦着嘴说道,“就说月月以前误食了有毒的草药,现在虽然好了,但不知道身体里有没有残留。”
江步月被红烧肉堵着嘴,只能附和地点点头。
刘玉兰这一次跟着出来,都是被安排的那个,见夫妻俩凡事有商有量的,心里一阵熨帖。
也开始盘算着回去该怎么跟邻居说这趟“求医之旅”。
医院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味,江步月三人坐在诊室外的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看诊人和家属。
轮到她时,医生给她搭脉,拿着她的检查报告看了又看,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扫向刘玉兰和望朝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谴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