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
蛇头山大队的铜钟突然响了起来，清脆的钟声穿透寒风，在整个大队里回荡。
社员们纷纷从家里探出头，嘴里念叨着“咋突然敲钟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往大晒场凑。
就见大队长江有则稳稳站在青石墩上，拢着手高喊：“乡亲们，向阳红大队来咱大队收豆子了！一毛三一斤豆子，想换的，现在就可以回家拿豆子了！”
这话犹如滴水进了油锅，底下人群瞬间沸腾起来。
“啥？一毛三一斤？”一个汉子眼睛瞪得溜圆，搓着手嘿嘿笑，“比合作社高半分呢！两斤就是一分，二十斤就是一毛！俺家还囤着好几十斤呢，这一下就能换好几块钱！”
“俺家也有！俺这就回去扛！”有人转身就往家跑，边跑边喊，生怕来晚了不收了。
也有人愁眉苦脸地叹气：“唉，俺家分粮后没几天，就把黄豆磨成面了，现在就剩三四斤，顶多换五毛钱。要是早来个把月就好了，这损失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谁说不是呢！”旁边的人跟着附和，脸上满是惋惜。
“啧！蚊子肉也是肉，换了！”那人一拍掌，果断转身回家拿豆子。
而那些腿脚快的，已经扛着豆子回来了，挤着人群就朝这边来，谁也不让着谁。
江有则连喊了好几声“安静”，才让闹哄哄的人群平静下来：“大家别慌！望朝同志说了，今天收不完明天还来！没拿豆子的回家拿，拿了就在这儿排队过秤，谁再挤就不收谁的！”
众人一听，立刻有序起来，有人回家取豆子，有人在石墩旁排起队，场面热闹又有序。
江步月趁乱凑到赵团长身边，用眼角的余光扫向人群最后方，压低声音提醒：“前方偏左，戴黑色帽子，一直低着头，走路一瘸一拐那个。”
赵团长不动声色地朝那边扫了一眼，只见那人裹着件旧棉袄，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只能勉强看到下巴的烫伤。
他轻轻摇头：“没法确定。等他来交豆子的时候，咱们近距离确认，也省得惊到他连累其他社员。”
望朝和江步月当然没意见，今天他们不是主角，只需要听命令。
赵团长和林建堂立刻进入“角色”，一个负责过秤，一个负责把豆子装进板车；望朝和江步月则坐在桌边，一个记账一个给钱，看似轻松自若，实则都绷紧了神经暗中警惕着。
没过多久，眼熟的黑帽再次出现在人群中，高乔终于来了！
他扛着个半人高的布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队伍后头走。
“高乔，你家还剩这么多豆子啊？”有人跟他打招呼，语气热情熟稔，眼睛却只盯着他的帽檐看，丝毫没有要去看他脸的意思。
高乔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头埋得更低了，脚步却加快了几分，很快就轮到了他。
他把布袋往地上一放，赵团长弯腰时瞥了他一眼，去提布袋的手突然变向，大掌猛地抓住他正往回撤的手腕，用力往后一压！同时，右脚狠狠踹在他膝盖窝上，“噗通”一声，高乔直接半跪在了地上。
林建堂反应极快，几乎在赵团长动手的瞬间就冲了上去，抓住高乔另一只手腕往后反扣。
“放开我！你们干啥！”高乔嘶吼起来，声音里满是愤怒，手腕猛地发力挣扎。
谁也没料到，他看着瘦，力气却大得惊人，竟带着赵团长和林建堂往前踉跄了两步！
“还敢挣扎！”赵团长咬牙，将人压在地上，膝盖死死顶在他的后腰上，林建堂也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两人一左一右扣住他的肩膀，将近三百斤的重量压在他身上，任凭高乔怎么扭动，都无法挣脱。
“你们是啥人！敢来俺们大队打人！”社员们见状瞬间炸了锅，有人愤怒地冲上前，指着赵团长的鼻子骂，“这是俺们大队的守山英雄！你们凭啥抓他！”
“太欺负人了！是不是想抢豆子？俺们跟你们拼了！”有人已经撸起了袖子，眼看就要酿成群殴。
望朝几步冲到高乔面前，眼疾手快伸手揪住他脸上那块最显眼的“疤痕”，眼神一厉，猛地一撕。
“刺啦——”
是皮肉被撕扯的声音。
周围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有人疼得龇牙咧嘴，仿佛那撕的是自己的脸；有人吓得赶紧捂住眼睛，都以为会看到血胡拉碴的恐怖场面。
可下一秒，所有人都愣住了。
高乔脸上被撕掉假皮的地方，除了淡淡的泛红，连一滴血都没有！
“大家别冲动！”赵团长趁机从口袋里掏出证件，高高举起，大声喊道，“我们是军人！这个高乔，是潜伏在群众中的敌特！他的身份是假的，脸上的烧伤也是假的！就是他，联合其他敌特，妄图炸毁咱们的青山！”
“啥？敌特？”
“假的？这咋可能！”
社员们彻底懵了，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他们一直把高乔当英雄，虽然他脸上的疤痕吓人，大家都不太敢看他，可也知道他因为保护集体财产受了重伤，脸都没法看了，快三十了都娶不到媳妇，性情大变也是正常的。
结果现在，军人同志却说，这一切都是假的！？
好半天，才有个老社员喃喃道：“不可能吧……敌特咋会舍命救俺们的山啊？”
“他连脸都是假的，救山肯定也是假的！”有人立刻反驳，语气里带着后怕。
这时，一个胆大的年轻社员壮着胆子走上前，伸着手就要去撕高乔剩下的“疤痕”：“俺不信！俺得亲自看看，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高乔脸颊时，高乔突然猛地抬头，露出一双狠戾的眼睛，像要吃人似的！他张开嘴，对着那社员的手腕就咬了过去，速度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娘呀！”那社员吓得魂都飞了，本能地往后躲，可手还是慢了一步。
林建堂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高乔的头发，狠狠往后一扯！
高乔的脖子瞬间被拉得笔直，嘴巴也被迫张开，那社员的手腕才堪堪躲过一劫，却也被吓得浑身发抖，冷汗直流。
“你个骗子！还想咬人！”那社员又惊又怒，也不管什么害怕了，冲上去对着高乔的脸一通撕扯，“俺今天非把你这假面撕下来不可，让大家看看你这敌特的真面目！”
刚开始他还觉得手软，可越撕越顺手，越撕心里越舒畅，一片片皱巴巴的假皮被扯下来，露出底下光滑的皮肤。
“嘶！这、还真不是高乔啊！”江有则凑到最前面，率先惊叹出声。
周围的社员也都凑了过来，眼睛瞪得溜圆。
”你、你谁？“
“天爷！俺们跟敌特住一个大队这么多年！”社员们彻底炸了，纷纷往后退，脸上满是后怕，心里不住地感谢老天保佑，感谢祖宗保佑。
“还好军人同志来了，不然还不知道要出啥大事！”
人群里满是庆幸的声音，之前的义愤填膺早就没了踪影，只剩下对假高乔的憎恨和后怕。
江步月站在人群外，看着被按在地上、眼神桀骜如困兽的高乔，眸光微微一闪，完全没注意到，人群后，有人盯着她看了又看，满脸的难以置信，那表情，比知道高乔是敌特还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