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胡同口的老槐树,李晓东就骑着自行车往红星四合院赶。车把上挂着个蓝布包,里面是给许大茂随的礼——两块钱和两尺的确良布。这年头物资紧俏,的确良算是稀罕物,拿得出手又实用。
自打搬去三进四合院,他已经大半年没回红星院了。不是不想念,是院里的是非太多,尤其跟许大茂、傻柱那点纠葛,过去总让人添堵。但许大茂结婚是大事,再怎么说也是老邻居,礼数得到。
自行车碾过凹凸不平的石板路,熟悉的胡同景象渐渐清晰。墙根下晒太阳的大爷还是那几个,见了他笑着打招呼:“晓东回来啦?听说许大茂今天办事?”
“是啊,回来送份礼。”李晓东笑着应着,心里却泛起些复杂的滋味。
到了四合院门口,老远就听见院里的喧闹声。门框上贴了副红对联,墨迹还新鲜,透着股简陋却真诚的喜气。院里的人不少,大多是院里的老街坊,还有几个许大茂从乡下接来的亲戚,穿着打补丁的布鞋,拘谨地站在墙角。
“哟,这不是李晓东吗?稀客啊!”三大爷阎埠贵第一个看见他,手里还攥着个账本,正给随礼的人登记,“快,这边登记,你能来,大茂脸上可有光了。”
李晓东把布包递过去:“一点心意,恭喜大茂。”
“哎呀,晓东来了!”许大茂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中山装,胸前别着朵小红花,脸上堆着笑迎上来,只是那笑容里总透着点不自在。他身边站着个穿着红棉袄的姑娘,梳着两条麻花辫,脸蛋红扑扑的,眼神里带着怯意,想必就是他那农村媳妇了。
“恭喜啊,大茂。”李晓东冲他点点头,又对那姑娘客气地点了下头,“嫂子好。”
姑娘脸一红,低下头小声说了句“你好”,声音细得像蚊子哼。
许大茂搓着手,拉着李晓东往屋里走:“快进屋坐,今天人多,乱得很。”他瞥了眼三大爷手里的布包,见是的确良,眼睛亮了亮,嘴上却客套,“你这也太破费了……”
“应该的。”李晓东没多话,目光扫过院子。变化不大,只是更显陈旧了。中院的石榴树被锯了半截,据说是前段时间刮大风断了;傻柱家的门换了新锁,看来是彻底搬出去后重新打理过。
正看着,后厨传来“哐当”一声,接着是傻柱的大嗓门:“哎,我说许大茂,你家酱油呢?别告诉我没有啊!”
“在灶台上呢!瞎瞅啥!”许大茂扯着嗓子应着,转头对李晓东解释,“傻柱非要来帮忙做饭,说都是老街坊,客气啥……”
话音刚落,傻柱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个酱油瓶。他比以前壮实了些,脸上多了几道细纹,见了李晓东,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晓东?你也来了!”
“柱子哥。”李晓东笑着点头。傻柱结婚后搬去了他媳妇单位分的小平房,听说日子过得还行,两人也算不打不相识,如今碰面倒少了往日的针锋相对。
“快进来坐,我这忙着呢!”傻柱晃了晃酱油瓶,“今天简单弄几个菜,都是院里凑的食材,别嫌弃啊。”
“哪能嫌弃。”李晓东跟着他往厨房走,“我搭把手?”
“不用不用,你是客。”傻柱把他往外推,“灶上炖着肉呢,是院里张大妈从乡下托人捎的,不容易得很。许大茂这小子,能娶上媳妇也算造化了。”
李晓东没再坚持,转身往中院走。院里的街坊们三三两两地聚着聊天,七嘴八舌地说着许大茂的婚事。
“听说那姑娘是他老家远房表妹,人老实,就是土了点。”
“土怕啥?能过日子就行!许大茂以前多能折腾,现在也该收收心了。”
“可不是嘛,傻柱都成家搬出去了,院里啊,就数他们俩变化大……”
听着这些话,李晓东心里有些感慨。是啊,谁还没点过去呢。许大茂以前是不地道,撬傻柱墙角,跟院里人吵架,但如今要成家过日子,总盼着他能学好。
正想着,二大妈端着个豁口的搪瓷盆过来,里面装着花生瓜子:“晓东,尝尝,自家炒的。你现在住得远,可得常回来看看,院里老惦记你呢。”
“谢谢二大妈,一定常回来。”李晓东接过一把瓜子,嗑了一颗,还是熟悉的味道。
快到晌午时,院里更热闹了。许大茂的父母也赶来了,两个老人穿着新做的布鞋,见人就作揖,满脸的喜庆。新娘被几个妇女拉着在屋里试新衣服,时不时传来几声羞涩的笑。
傻柱在后厨忙得热火朝天,额头冒汗也顾不上擦。他弄了个简易的灶台摆在院里,一口大铁锅炖着白菜粉条,里面掺了几块肥肉,香气飘得满院都是;旁边的小锅里煮着鸡蛋,是给新娘准备的“上头蛋”;还有一大盆凉拌黄瓜,撒了点香油,在这年头算是稀罕菜了。
“柱子,够了够了,弄太多吃不完。”许大茂妈过意不去,一个劲地劝。
“没事大妈,都是街坊凑的食材,不花钱。”傻柱挥着锅铲,嗓门洪亮,“今天得让大伙吃舒坦了!”
李晓东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想起以前两人总掐架的日子,忍不住笑了。傻柱这人,嘴硬心软,虽然有时候轴,但重情义,不然也不会特意回来给许大茂帮忙。
开席时,院里摆了五张桌子,都是从各家凑的八仙桌和条凳,高低不平却也整齐。菜很简单:一盆白菜炖肉,一盘炒鸡蛋,一碟凉拌黄瓜,还有一大盆杂面馒头和玉米糊糊。但街坊们吃得都挺乐呵,端着碗互相敬酒,说着吉祥话。
许大茂带着媳妇给各桌敬酒,到了李晓东这桌,他举起粗瓷碗:“晓东,以前……以前是我不对,多有得罪,今天你能来,我敬你一碗。”
他媳妇也跟着端起碗,红着脸说:“俺……俺也敬你。”
李晓东端起碗,跟他碰了一下:“过去的事就别提了,以后好好过日子。”
“哎,一定一定!”许大茂仰脖喝了一大口,眼眶有点红。或许是成家的缘故,他身上的戾气少了些,多了点踏实。
傻柱端着个大碗过来,里面是特意给李晓东留的几块肉:“尝尝,我手艺没退步吧?”
“香!”李晓东夹了一块放进嘴里,确实还是那味儿,“你这手艺,不去饭馆可惜了。”
“拉倒吧,在家给我媳妇孩子做就够了。”傻柱咧嘴笑,“听说你现在过得不错?搬去大院子了?”
“还行,就那样。”李晓东没细说,“你呢?日子咋样?”
“挺好,我媳妇在纺织厂上班,虽说累点,但踏实。”傻柱叹了口气,“以前总跟许大茂较劲,现在想想,多大点事。他能成家,我也替他高兴。”
两人就着玉米糊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过去的恩怨,在这烟火气十足的婚宴上,似乎都淡了。
午后,宴席散了,街坊们帮着收拾碗筷,许大茂的父母拉着新娘的手说着贴心话,傻柱蹲在灶台边抽烟,脸上带着疲惫却满足的笑。
李晓东起身告辞,许大茂非要送他到门口。
“晓东,有空常回来。”许大茂搓着手,“院里……还是老样子,就是少了些热闹。”
“会的。”李晓东点点头,跨上自行车。
驶出胡同口时,他回头望了一眼。红星四合院的门还敞开着,里面隐约传来收拾东西的声响。那座承载了他许多记忆的院子,有争吵,有算计,却也有街坊邻里的烟火气。如今,傻柱成家搬走,许大茂也娶了媳妇,院里的人都在往前过日子,那些过去的是非,或许真的该放下了。
自行车迎着午后的阳光,往三进四合院的方向驶去。那里有他的家人,有秦淮茹温柔的笑,有孩子们清脆的喊叫声,有他如今安稳的生活。
但红星四合院的这段记忆,就像灶台上炖着的白菜粉条,虽然简单,却带着股让人忘不了的烟火味。偶尔回来看看,知道老邻居们都在好好过日子,也挺好。
风拂过耳畔,带着春日的暖意。李晓东踩动脚踏板,心里轻快了不少。日子总在往前过,旧的故事落幕,新的生活还在继续,就像这一路的阳光,永远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