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辉在家里喝闷酒,一口下去,被辣得整张脸都皱巴在一起。
一旁的陶李给他满上,假惺惺地劝了一句:“喝酒伤身,辉哥您还是少喝点儿的好。”
“再好也生不出儿子了。”应辉拈了几粒花生米扔嘴里。
陶李兢兢业业地捧哏:“这话怎么说呢?”
“嗨,您是不知道,”应辉开始大倒苦水,“我们家那位现在可真是‘龙卧浅滩等海潮’的主儿!嫌我这窝小,装不下她的野心了,天天跟我甩咧子,非说过不到一块儿去要离婚!”
陶李故作惊讶:“辉哥您这么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怎么找了这么位嫂子啊?”
“合着我就是块垫脚石,她踩稳了就想踹开,真拿自己当根葱,谁还非得用她炝锅啊?”
应辉也是没办法了,他成天在外头胡作非为的那些小辫子,全都捏在季岚手里,这些年也确实都是她一个人在外头打拼,他把她那厂子都要抵押出去了。
“那您可甭跟她客气,”陶李还在劝他,“该要的抚养费可一分不能少,那都是孩子的!”
“那必须的,她还想再找别的男人生孩子,哈!”应辉阴阳怪气地说,“她也不看看自己都多大岁数了,真不怕丢人!”
陶李又给他倒了杯酒,眼看着应辉逐渐呈现出喝高了的状态,才小心翼翼地问:“您跟我那妹夫真认识?”
“那何止认识啊,”应辉哼唧了一声,“咱俩可是穿开裆裤就认识的交情,他打小就没出息,以前听他爹妈的,现在听他媳妇儿的,一辈子没个主见!”
陶李问:“那您知道他们现在住哪儿呢么?”
“住哪儿?”应辉迷瞪着双眼认真思考了一下,“我哪儿知道他们住哪儿……最早从大杂院儿里搬出去的就是他们家!”
这个倒是真的。
陶李仍旧不放弃:“他们当初拆迁分了多少钱?”
“拆迁?”应辉不屑地哼了一声,“您这一听就是外行,北京早没拆迁这说法儿了,什么拆迁户啊,一夜暴富,压根儿没这概念了知道吗?”
陶李还不肯死心:“不能够吧?北京二环内这房子多值钱呐,不给钱他们能搬走?”
“22年《北京市城市更新专项规划》的公告一出之后,北京就全面告别拆迁了,像咱们东西城这种老城区,政府实行大规模的修缮,增补生活设施,得尽量保持城市的原始面貌知道么?”
“大拆大建以后都没了?”
“那可不都没了。”
“那你们先前那大杂院儿……”
“就整院儿修缮了,还增补了生活设施卫生间啊啥的,去年西城区全域范围内都开始研究开展直管公房,整院儿举手式退租新模式了,重点就是咱那长安街地区为主。”
这就又涉及到陶李的知识盲区了:“整院儿举手式退租……这又是啥意思啊?”
“就是如果整院儿内的住户全部同意退租,就会对这院子进行退租,不需要排队,提供货币补偿和安置房。”
“那这……难度恐怕不小啊。”
“确实,”应辉都已经快趴到桌上了,“各家各户情况都不大一样,一个院儿稍等也有几户,多的有三四十户,一户不同意走,整院儿就都走不成!”
应辉嘿嘿笑了几声:“就算是同一个院儿,产权性质也不全都一样,这回故宫周边的退租项目,就只针对直管公房进行退租。”
陶李主要想弄清楚,项家那老房子到底怎么回事儿,按照应辉这个说法儿,他们那院儿到现在还有人住着呢,肯定是没能整院儿退租成功的。
他还想再问,但这时候门锁那头传来了电流声。
是季岚回来了。
陶李平生最怕跟这种有魄力有手段,眼光还毒辣的女人打交道,他立刻就起身告辞:“嫂子回来了,得嘞,那咱今天就这么着了,我先走了……”
季岚蹙眉看着他走出去,确实一看就知道他心怀不轨。
只是应辉也是个没脑子的,身边围着的都是这种狐朋狗友,没谁有什么好心思的,他也没什么值得被人惦记的,该输的也都输完了。
应辉一看到她,眼睛都是绿的:“你还来干什么!”
“你再撕碎一次,我就不会再回来了,”季岚把重新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从包里掏出来,甩在应辉面前的桌上,“继续纠缠下去对你来说没半毛钱好处,我有办法能证明你的债务不是夫妻共同债务,我不会给你还一毛钱。”
她在应辉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但只要你答应离婚,我说了给你的那笔钱,绝对一毛钱都不会少你的。”
应辉已经喝多了,他现在脑子一片浆糊,只看到季岚的嘴一张一合,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季岚太了解他这种喝多了的状态了,于是起身把协议书和笔都递过去:“现在签了,对你我都好。”
应辉本来还没到老花的年纪,但他常年酗酒,加上还有高血压的并发症,眼睛就不大好了,他努力眯起眼睛聚光去试图看清,但还是失败了。
季岚把笔递过去:“签吧。”
最后应辉稀里糊涂就签了。
不过季岚在这种事上,一直都很有原则,答应了给的钱,最后也一分没少打到了应辉账上。
“这笔钱,你是用来养儿子,还是还赌债都随你,”季岚在领完证之后说,“那天你确实喝多了,但字也是你自愿签的,我答应你的都兑现了,以后每个月抚养费都会按时打给你,除此之外就不要再联系了。”
应辉在她准备走的时候把人拦下:“再怎么说,呈平也是你亲生的,原来大院儿里的人都跟你关系好,我在印兴学那儿没面子可谈,你就不能为了儿子去跟他说说?”
“人家竹子是家学渊源,打小就有抖空竹的天赋和基础,加上还肯用心去练,”季岚蹙眉摇头,“你儿子被你惯成什么样儿了你心里没点儿数?他是那块料吗?”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他能考上高中最便捷的方法了,现在让他去学别的,跑步他能跑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