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站在培育室门口,手里那本焦黑的册子还冒着淡淡的烟味。
楚明舒盯着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金针。刚才看到的照片还在脑子里转——那个瘦弱的小男孩,抱着一块怀表,蓝火从里面烧出来,像某种诅咒的起点。
她把照片轻轻放回册子里,动作很轻,像是怕惊醒什么。
“这本册子,是你和他一起写的?”她问。
白芷没动,指尖慢慢划过封皮上那行褪色的字:《人体改造实验日志·第一期》。
过了几秒,她才开口:“第一期……是我们三人开始的。”
楚明舒眼神一紧。“三人?除了你和秦无绝,还有谁?”
白芷没回答,只是把册子往桌上一推,转身就要走。
“等等。”楚明舒声音冷了下来,“你们当年到底做了什么?”
话一出口,她心里就炸了火。命运书签微微震动,识海里闪过一道模糊画面——年轻的秦无绝穿着白大褂,站手术台前,机械臂正接进一个活人脊椎,那人浑身抽搐,嘴里塞着布条。
楚明舒猛地抬头。
她一把抽出一根金针,狠狠扎进旁边的药柜。
“所以他的‘完美’,是从拆解活人开始的?”
药柜嗡地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激活了,表面浮起一层暗红色纹路,转瞬又消失。
白芷的脚步停住了。
她缓缓回头,面纱下的眼睛盯着那根金针,半晌才说:“你知道为什么药谷的禁术区永远锁着三层阵法吗?”
楚明舒没答。
白芷走近几步,声音压得很低:“因为他最早提出‘机械补完计划’的时候,我们……真的有人信。”
“他说肉体太脆弱,情感是累赘,疾病、衰老、死亡,都是可以被替换的零件。”
“他想造一个没有痛苦的世界。”
楚明舒冷笑:“所以他拿活人试?同门也能下手?”
白芷闭了闭眼。“第一个实验体,是他自己。”
楚明舒一愣。
“他切开自己的手臂,接入第一代机械神经,三天没睡,就为了测试痛觉屏蔽系统。”白芷的声音有点抖,“后来他成功了。痛感归零。可从那天起,他也感觉不到别人的手温了。”
“再后来,他开始找志愿者。说是自愿,可那些人被洗脑后签的同意书,算什么自愿?”
“直到他把第三个同门弟子改造成半机械人,对方在术后崩溃,自毁了大脑。”
“我才下令封禁所有相关研究。”
楚明舒听得心口发闷。
她想起照片里的男孩,抱着怀表,眼里没有光。被人丢弃的孩子,最后想把全世界都改造成不会痛的机器。
“所以他恨这个世界。”
“不。”白芷摇头,“他不是恨。他是想拯救它。只是……走歪了。”
楚明舒嗤笑一声:“拯救?把人变成零件拼装的傀儡,这也叫拯救?”
“你觉得他疯了。”白芷看着她,“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人管他,没人抱过他,没人告诉他‘你不是废品’,他能想到的救赎方式,可能只有这一种。”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楚明舒低头看着手里的金针。
她突然笑了下:“所以你就心软了?到现在还留着这本破日志,还用‘可惜’来形容他?”
“我不是心软。”白芷声音冷了,“我是记得规则——医者不杀生,也不抹去过去。”
“那你现在是在忏悔?”
“我在告诉你真相。”
楚明舒没再说话。她走到药柜前,拔出那根金针,又抽出两根,三根并列握在手里。
她抬起手,在空中快速划出一个三角形。
金针落下,钉进药柜顶端三个角落,星辉顺着针尾蔓延,形成一层薄薄的光膜,把整个柜子封住。
“你这是做什么?”白芷皱眉。
“划界。”楚明舒收回手,“你是药谷谷主,你说医者不能抹去过去。但我可以。”
“我治病,是为了让人活着,有痛有笑,能哭能爱。”
“他搞的那一套,不是医术,是屠宰。”
白芷盯着那层光膜,忽然低声说:“你比我还狠。”
“你直接否定了他的存在意义。”
“没错。”楚明舒直视她,“我不是否定他这个人,是斩断他的路。只要我在,他的‘完美世界’就别想落地。”
白芷沉默了很久。
她 finally 转身走向门口,脚步很轻。
走到一半,她停下:“你知道他为什么执着于蓝火吗?”
楚明舒没料到这一问。
“因为那是他唯一一次,感受到温暖。”
“小时候被扔在雪地里,快冻死的时候,有个流浪汉给了他一块燃烧的木头。火是蓝色的,据说是某种稀有矿物点燃的。”
“他活下来了。从那以后,他就觉得,只有这种火,才是干净的,纯粹的,不会伤人的。”
楚明舒怔住。
白芷没再说话,推门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
她站在原地,看着药柜上的三根金针,星辉还在缓缓流动。
她忽然觉得有点累。
不是身体上的,是心里的。
她知道秦无绝不是天生魔头,他也曾是个被世界抛弃的孩子。可正因为这样,她更不能让他的理念继续蔓延。
同情不能成为纵容的理由。
她伸手摸了摸储物囊,里面玉核桃安静躺着,没有动静。萧沉舟还没回来。
她低头看那本焦黑的日志,封面已经裂开,边角卷曲。
她弯腰捡起来,翻开一页。
纸张脆得像要碎掉,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写记录,字迹工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冷静。
【第7号实验体,神经系统重构完成。痛觉阻断率98.6%。情绪波动归零。结论:人类情感为进化冗余,建议全面清除。】
她翻到下一页。
【今日谷主再次否决提案。师兄也反对。他们不懂。痛苦不该存在。我会证明给他们看。】
再下一页。
【我已经感觉不到疼了。但为什么,胸口这里,还是空的?】
楚明舒的手指顿住。
她合上册子,轻轻放在桌上。
然后她抽出一根金针,指尖用力,划破掌心。
血珠冒出来,滴在日志封面上,晕开一小片红。
她没擦。
转身走到培育室中央,盯着那一排正在生长的冰魄草幼苗。蓝光在叶片上流转,像是呼吸。
她抬起手,轻点储物囊。
一道星辉射出,缠上药柜上的金针,光膜瞬间加固,隐隐形成一道符阵轮廓。
她低声说:“下次见面,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治愈。”
外面风声掠过屋檐,吹动帘子一角。
她站着没动。
三根金针静静钉在药柜上,星辉未散。
她的右手还握着最后一根金针,针尖朝下,一滴血正从末端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