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修缘眼神空洞!
他木然地倚在一旁,静静望着钞宝玉忙前忙后。
钞宝玉也是许久未曾与人交谈,显得格外兴奋。
他翻箱倒柜地找了一会儿,翻出些看似挂面的东西,可在何修缘眼中,那些面条早已发霉变青色。
钞宝玉将“面条”放在灶台上,又舀了一大勺水倒进锅里,又熟练的塞一些干草进去!
动作流畅而自然。
做完这些,他在一个灶前的木桩凳子,取出火石,对着灶口里的干草点火。
嗒嗒嗒!
嗒嗒嗒!
火石擦了好几次,却不见半点火星。
“咦,奇怪了,怎么又点不着?”
何修缘看着他那着急的模样,只是淡淡一笑,随后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
嗒嗒嗒!
火依然点不起来。
钞宝玉挠挠头,一脸尴尬:“嘿嘿,又打不着,真奇怪,我都试了好几天了,就是打不出火。”
但他没有放弃,一边继续尝试,一边说道:“先生别急,我再试试!您放心,我很厉害的,我能照顾好自己!”
嗒嗒嗒!
嗒嗒嗒!
这个倔强的孩子依然拼命的打火!
夜很静。
静得可怕。
钞宝玉不断重复打火的动作,那“哒哒哒”声音一直在屋内回荡,可整个小山村却听不到一丝声响。
终于,
他放弃了!
他将两块火石一扔,嘟起嘴,眼圈微微发红。
“我太笨了,连火都生不起来,怪不得阿爹阿娘不肯带我走!”
“我明明很厉害的,我明明长大了啊……”
钞宝玉坐在那儿,似哭似泣又似自责!
就在这时!
“喔喔~~~呕!”
不知道,哪里不太“正经”的公鸡打鸣了!
“天亮了?”
钞宝玉惊讶地起身开门,抬头望向天空——怎么这一天过得这么快!
“咦,天还没亮啊,月亮还挂在那儿呢,还是那么大……”
“奇怪了,月亮怎么那么红啊……”
他困惑地望着这片诡异的夜空。
“你看了几天这样的月亮了?”
身后忽然传来问话,钞宝玉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那位原本睡着的大先生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好几天了……大概半个月,也许一个月了吧。”
“那你记得你有多少天没点着火了吗?记得有多少天没吃过饭了吗?”
何修缘依然淡淡笑着,小钞宝玉被他这么一问,顿时手足无措,拼命掰着手指计算。
过了好一会儿!
“先生,我想起来了,三十天,整整三十天!”
“嗯。”何修缘如同邻家大哥哥轻轻抚摸着钞宝玉的头!
“小宝玉,你知道一个人不可能三十天不吃饭吗?也不可能三十天不见日出吗?”
钞宝玉挠着头,他好像不太懂何修缘的话!
“什么意思啊,何先生?”
这时,
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
“傻小子,你死了,你已经死了三十天了!”
“谁?谁在说话!”
钞宝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颤,四处张望却找不到人影。
他猛地看向何修缘,只见他胸口微微一动,竟爬出一个小不点儿
仔细一看,竟是个长着黑胡子的“中年孩童”!
“啊,妖怪啊!”
何首乌一听不乐意了:
“你才是妖怪,你全家都是妖怪!林北我是天地至宝(何首乌吹牛了)何首乌精,何平何大人是也!”
何平,何修缘给他取的名字!
“哎哟!”
何首乌刚说完,何修缘就给他一记脑瓜崩。
何首乌抱着脑袋委屈地看向何修缘,见他面露不悦。
“以后说话委婉点!”
“哦,何先生我知道了……”
何首乌捂着头,怯生生地看向何修缘,转而对着钞宝玉温柔的说道:
“钞宝玉小朋友,你已经死了,你真的死了哦,你死了好久了哦,刚才那鸡鸣,就是我提醒你的哦!”
他一口气说了三个“死了”,却浑然不觉这和何修缘所谓的“委婉”毫不沾边。
何修缘听得嘴角一抽,这家伙这半年来到底跟谁学的?
何修缘拎起何平,直接一个三分远投——“啊,先生我错了~”何首乌被扔向遥远天际!
而这一掷,竟破了先前的幻术。
原本的茅草屋瞬间变得破败不堪,满是烧焦的痕迹。
房子消失了,灶台不见了!
那些引火的干草也化为乌有,所谓的“面条”变成了枯黄的野草。
小家伙脸上黑漆漆的,是血肉烧焦的痕迹。
他的手指磨破见骨,是临死前拼命爬行留下的伤痕。
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他生命最后一刻的幻想!
钞宝玉终于想起来了!
三十多天前,一伙持刀之人闯入村庄,在光天化日之下屠尽了全村人!
生前的一幕幕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没有太阳,为什么点不着火,为什么面条会发霉变青……
“我……真的死了吗?”
何修缘点点头,语重心长地安慰:“嗯,之前的一切,都是你生前的幻觉。”
钞宝玉眼中装满泪水,他不敢相信地环顾四周——没有邻居,没有房屋,只有一片废墟。
“他们都走了,也许变孤魂,也许投胎了!”
何修缘淡淡的说着,他知道这倔强的孩子还在等他的爹娘!
可钞宝玉他依旧用求证般望向何修缘!
直到此刻,他仍不愿相信!
“何先生,这一切都是幻觉吗?您骗我的,对不对?”
随后钞宝玉发现太阳照射下,自己的身体冒出丝丝白烟!
疼痛告诉他答案!
钞宝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个倔强的男孩,终于接受了现实。
他死了。
“啊,我想爹娘!”
“啊~~我要等我爹娘来接我!”
“何修说,求您了,我不想死,求求您救救我!”
何修缘望着钞宝玉,沉默不语。
他只是平静地抬头望向天空。
时辰到了。
钞宝玉的执魂能拖到这三十天也确实不容易!
“宝玉,天亮了,你拖得太久了。再不投胎,三魂会散的。”
说完,何修缘闭上眼睛,诵起一段往生咒。
做完这一切。
何修缘的眼神骤然冰冷,一旁的何平吓得瑟瑟发抖。
他知道,先生动怒了,是真的动怒了!
“三十天了?三十天都没人来过这里吗?三十天,这城隍阴司的人也未曾来过?”
“官府没来,城隍没来,山神土地也没来……一个都没来!这二十几户人家、近百口人,就像野狗一样被抛弃了吗?”
“这金州,看来果然如老宋所说的出问题了!”
说完何修缘冷冷的转身,对着身后的草丛说道:
“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我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