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然没想到今天能开张，更没想到，夜深人静的城中村深巷，顾客会从断断续续到络绎不绝。
他的馄饨吃了一半，一个走着内八，一步三摇晃的人从寂静的街道口冒出来。
应该说，人还没到，程然就听见动静了。
哇哇大吐的声音，从巷口看不见的拐角传来，清晰无比。
程然看着漂浮在汤底之上，因泡太久而软烂的馄饨皮，深吸一口气，眼一闭，手一动，继续吃。
这地方也是奇了，不是哇哇哭，就是哇哇吐。
来人浑身酒气，走路东倒西歪，但他的下盘极其稳。
每次程然眼看着人要摔倒，正揪着心打算跑过去扶一把，人又定定的站住了。
不得不说，这小子有两下子。
摇摇晃晃路过小吃车前，韩墨抽了抽鼻子。“不……对劲……怎么……这么香啊……”
嘀咕着，以一个极其不可思议，一看就会侧摔的姿势转过身，韩墨仍站得稳当当的。
程然抹了把额头差点滴下的汗。
他现在要不是个年轻小伙子身体，高低得被吓出个好歹。
暖黄的灯光下，韩墨虚眼看着那几个硕大的字，念叨。“好好……吃饭？”
嗯……
韩墨闭着眼，迟钝想了想，迈着六亲不认的内八晃悠向小吃车。
吃。
今天尽喝酒了，刚刚好像还吐了来着。
现在是有点饿。
韩墨晃到折叠椅边，半个屁股落座，差点把椅子坐翻。
结果他身体无意识一歪，椅子又高难度的落回了地面。
他蹭动着屁股，坐在了椅子中间，大着舌头问。“老……板，你这……卖什么？”
程然已经麻木了，面对扑面而来的酒气也面不改色。“只有馄饨。”
韩墨头一点一点的，像似已经睡了过去，程然也不催，就那么安静的吃完了最后一口馄饨。
突然，韩墨动了，猛然撑坐起来扎了个马步，下一秒重重跌回椅子里。“咦，这是……哪儿？车……小吃车……哦，馄饨……来碗馄饨。”
程然两口喝掉汤，感叹年轻就是好，可以大口吃肉喝汤。
能重新有这种感觉，似乎，也不赖。
起身收拾碗筷，开始包馄饨。
馄饨熟得极快，放在韩墨面前时，他脑袋又在一点一点的，隐约还听到了鼾声。
得，又睡过去了。
“小伙子，你的馄饨好了。”
韩墨惊醒，眯着醉眼去看热气腾腾的馄饨，深吸了一口气。“好……香啊……”
拿起一次性塑料勺，韩墨顿了顿，似乎清醒了一点儿。
这廉价的餐具跟眼前的香味一点都不匹配，比他去的任何一家饭店餐具都要差。
但是，馄饨真的好香。
韩墨不自觉咽了口唾沫，舀起一只馄饨放进嘴里，鲜味在唇齿间迸发，势不可挡。
然后他一口接着一口，狼吞虎咽，毫无形象。
什么高级饭店星级大厨做的美食，都不及这一口的鲜。
没了困意，酒也醒了大半，三下五除二吃掉一碗馄饨，抬起头。“老板，再来一碗馄饨。”
同一句话，却有两道声音。
一男一女。
罗曼和韩墨互看一眼，然后又同时看向程然。“老板，我先说的，先做我的！”
又是异口同声。
程然笑了笑。“你俩挺有默契。”
罗曼和韩墨又同步撇嘴，接着道。“学人精。”
面对唾手可得的美食，两人谁也没让着谁，互翻了个白眼。“老板，快做吧，先做我的。”
两人互怼的功夫，程然已经包好一人份的馄饨下锅，正在包第二份。“馄饨熟得快，谁先都一样。”
罗曼和韩墨重重一哼，一人坐在小吃车的一头，谁也不搭理谁。
馄饨做好，程然放到了罗曼面前，笑着圆场。“小伙子有气度，让让人小姑娘，你的也马上就好。”
韩墨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偷瞄到罗曼满脸陶醉的表情，禁不住咽了口唾沫。
嗯，嘴里还有股馄饨味儿，溜溜缝。
“咦惹，谁在这吐了？城中村的人真没素质！”一道尖细的男声从巷口传来，程然将做好的馄饨放到韩墨面前的手一顿，缓缓收了回来。
男人穿着黄色紧身牛仔裤和玫红色长大衣，一头流行的渐变色短发，挎着一个八成新的品牌包，一扭一扭从小吃车边路过。
远远的就露出了一抹嫌弃的表情，临近韩墨身边，更是一脸便秘的样子。
“死酒鬼，吐在摊位边也吃得下去。”然后鄙夷的看着程然。“小作坊就是肯下猛料，什么地方都敢摆摊，难怪这么香……”
说着他还扇了扇风，故意把自己身上的香水味扇远些。
显然，他心里已经把程然的馄饨，跟科技与狠活划上了等号。
吃馄饨的两人充耳不闻，只是一昧埋头苦吃。
程然本着见人三分笑的处事原则，冲男人友好的笑了笑。
男人表情更嫌弃了，扭头快步从三人旁边路过。
他前脚刚走，后脚巷口又出现一道“咦惹”之音。
好在那人除了发出嫌弃的拟声词，并没有多余的话，匆匆出现在巷子里。
见到小吃车和吃馄饨的罗曼和韩墨，快走几步。“哟，这里什么时候开了个馄饨摊，老韩吃着呢？味道怎么样？”
韩墨没工夫说话，朝来人竖了个大拇哥。
“老韩这么叼的嘴都说好吃，那我也得尝尝是什么味道。”男人见唯一的空座在罗曼和韩墨之间，也没客气，一屁股落座。“老板，来碗馄饨。”
“两碗。”韩墨满足的打了个饱嗝，手指比出数字。
男人似乎跟韩墨很熟，笑着打趣。“真这么好吃，你还没吃够啊？”
“我给你点的。”韩墨摊在椅子里，表情幸福而满足。
“啥东西这么好吃，我得硬吃两份？咱刚在酒桌上我可只吃菜，没喝酒。”
“你小子还有脸说，讲好一人一半，你全让你爹我给你挡了。”
“那是儿子你有能耐，你爹我没这本事。”
“滚滚滚。你买单啊，我可没付钱。”
“行，不就三碗馄饨，一百块你爹我还是掏得起的。”
“是四碗。”
嘴仗没打完，馄饨已经放到了面前，男人擦了擦一次性塑料勺子，慢条斯理舀起一颗馄饨放嘴里。
下一秒，男人再也淡定不了一点。
慢是根本不可能慢的。
“老板，我的第二碗馄饨在做了吗？”一碗馄饨还没吃完，男人含糊而急切的问。
程然笑道。“包好了。”
“直接下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