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中微光摇摇欲坠,映得七张疲惫的脸忽明忽暗,她们唇色泛青,指尖因持续催动力量而微微颤抖,却仍死死撑着结界的光膜。
那是挡在凡人村庄与魔兽裂缝间的最后一道屏障。
脚步声从林道尽头涌来,起初是零散的,很快便汇成嘈杂的洪流。
几十个凡人举着火把奔来,火把的光焰在他们眼中跳动,像极了即将噬人的兽性。
有人攥着锄头,木柄被掌心的汗浸得发亮。
有人举着菜刀,刀刃在火光下闪着冷硬的光。
还有人怀里抱着石块,胳膊绷得青筋凸起,目光扫过巫女们时,像淬了毒的冰。
第一个声音炸开时,带着破锣般的沙哑,却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没人听巫女们急促的解释,没人看结界外不断撞击光膜的魔兽利爪,更没人注意到巫女们嘴角溢出的血丝。
有人将石块狠狠砸向阵中,石块撞在光膜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震得最外侧的巫女身子一晃,额角渗出的血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胸前的巫袍上,晕开一小片暗沉的红。
更多的咒骂涌了上来,像脏水般泼向巫女们。
有人指着她们的巫袍,唾沫星子随着嘶吼飞溅。
有人对着她们的脸比出恶毒的手势,眼神里的怨恨几乎要凝成实质。
还有几个妇人抱着孩子,却用最污秽的词语咒骂巫女们该下地狱,仿佛眼前这些耗尽生命力守护村庄的人,是食人的恶魔。
不知是谁先抱来一捆干柴,扔在阵边的空地上。
紧接着,更多的柴薪被搬来,很快便在巫女们周围堆起半人高的柴墙。
有人提着煤油桶走过来,刺鼻的煤油味瞬间弥漫开来,油液顺着柴薪的缝隙往下淌,浸湿了地面的干草。
火把被扔了出去,火苗“腾”地窜起,迅速舔舐着柴薪,红色的火舌很快连成一片,将巫女们困在中央。
火焰的热度扑面而来,烤得巫女们的皮肤发疼,阵中的微光因她们的颤抖而愈发黯淡。
可围在火外的凡人却在欢呼,有人拍着手,有人跳着脚,还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子,不断往火里扔去,仿佛在观赏一场盛大的“神祭”。
最靠近火焰的巫女,裙摆被火星燎到,瞬间燃起一小团火。
她想伸手扑灭,却被阵力束缚着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焰顺着裙摆往上爬,烧到她的手腕,灼烧感顺着皮肤蔓延到心脏。
她望着火外欢呼的凡人,眼里满是绝望。
这些她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人,此刻却在用最残忍的方式,将她推向死亡。
火焰越烧越旺,吞噬着柴薪,也吞噬着巫女们的生命力。
阵中的微光终于支撑不住,“啵”的一声消散开来,远处的魔兽嘶吼声瞬间变得清晰。
可围在火外的凡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危险,依旧对着火海中挣扎的巫女们发出恶毒的嘲笑,直到第一只魔兽冲破裂缝,嘶吼着扑向人群,他们才终于露出恐惧的神色,尖叫着四散奔逃,将方才的凶狠与嚣张抛得一干二净。
火海中,最后一位巫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赫卡忒和一颗泛着绿光的“自然之心”推向阵外。
她的目光越过奔逃的人群,望向远方的村庄,眼里没有怨恨,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她用生命守护的世界,最终却将她烧成了灰烬。
程然听着赫卡忒的叙述几度握紧了拳头,指甲都掐进了肉里,也没觉得疼。
相比起被自己守护的人联合起来活活烧死,这点痛算什么?
程然很清楚人能愚昧无知到何种地步,更从多个世界看到物种的多样性。
有些人丑陋的不止外表,内心更加恶臭到让人怀疑世界,还是太包罗万象了。
赫卡忒的讲述还没有结束。
“那颗集六名巫女最后力量的自然之心,加上我自身的心境变化,不久后成功让丑陋不堪的我晋升为当时唯一一名女巫。”
“我对曾经的同胞是憎恶的,怨恨的,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可我第一时间并没有报复人类,而是找回了姐妹们的尸骨,用古籍的办法,成功跟魔王墨菲斯托签订契约,将她们复活。”
“哪怕她们已经成了魔,但我觉得我做得没错。”
“能和姐妹们再次团聚,她们很不可思议,也很感激我,对我没有意思嫌弃。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回到了曾经那种平淡的生活,不问世事,只专心学习女巫的术法,平静而美好。”
“可是,神不这么认为。”
赫卡忒说到这里,眼神带着刺透人灵魂的寒意。
“神认为我犯下了重罪,把恶魔召唤到人间,会让人世间失去‘平衡’,祂默许天使‘除魔’,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程然心里一沉,想起神在梦里说的“为了存续,必须牺牲少数”,原来赫卡忒和其他女巫,也是那被牺牲的少数。
“那六位姐妹,有的死在圣水之下,有的被封印在深渊里。”赫卡忒的声音低了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攥紧。“我是唯一逃出来的,可也被天使的力量灼伤,永远保持现在的形态。”
乌黛轻轻叫了一声,用脑袋蹭着赫卡忒的手腕,像是在安慰她。
程然看着她脸上的疤痕,没有同情,只是平静询问。“拉结尔是因为你们才堕落的?”
赫卡忒看着他,咧着淡紫色唇瓣笑了笑。“你真的很聪明,难怪拉结尔那么喜欢你。”
“得到堕落天使的喜爱,好像不是什么好事。”程然开了个玩笑。
赫卡忒耸耸肩,因为程然的玩笑也放松下来。“确实,天使都带着些偏执,他自己没察觉。偶尔挺要命的。”
程然挑挑眉。“他做了什么让你对他有如此高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