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嘉穗闻言,即从怀中取出一册簿籍,双手奉上,翻开禀道:“此番山寨考较,分作亲卫、战兵、辅兵三班。除随寨主出征的马军弟兄并卞详头领所部外,余众俱已考评完毕。依着新立的《义军升迁条例》,各人职衔俱已拟定,请寨主过目。”
赵复合上册子,但见各人考绩、评语、新衔写得明明白白,不由抚掌慨叹。这些时日他常自思忖:如今梁山声势日盛,与自己早已血脉相连。这般格局虽能收如臂使指之效,终究系于一人之身。想那千古兴衰,何尝不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纵使自己仗着超前见识创下不世基业,怎保得后世不出昏聩之主?便是强秦盛隋,也经不起胡亥、杨广这般折腾。唯有立下常法,使山寨不因人而兴,不因人而废,方是长治久安之道。
他暗自思量:在后世阅历千年,深知法制才是维系国本的基石。自己在这一世虽能凭远超常人的见识,带领梁山飞跃发展,乃至一统华夏,却难保子孙后代皆贤明。倘若出了胡亥、杨广这般人物,纵费数十年心血打造的铁桶江山,也抵不过昏君一纸乱命。须得趁如今尚能掌控大局时,逐步立下完善法度,让山寨运转依托制度而非个人威望。如此方能保梁山大业绵延不绝,即便日后自己不在了,兄弟们也能依循规矩行事,这才是长久之计。
想到此处,赵复展颜笑道:“如此甚好。原以为这些事要待我回山方能处置,不料山寨自行运转如常。可见咱们梁山的制度已初见成效。往昔诸事皆需我亲自定夺,如今各部各司其职,弟兄们皆能循章办事,这才是真正的兴旺之兆。往后还须继续完善规矩,使事事有章可循,人人知所当为。这般下来,便是我偶离山寨,大家也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将基业打理得井井有条。”
众人闻言俱各展颜。闻焕章捻须赞道:“寨主当真赤子之心。别个山寨头领,无不将权柄看得比性命还重,恨不能事事亲历亲为,将大权牢牢握在手中,唯恐旁人分去半分。寨主却反其道而行,一心建立制度,将权力分与弟兄,使山寨自行运转。这般胸襟见识,古往今来,能有几个头领及得上?有寨主这般掌舵,梁山何愁不兴!”
萧嘉穗亦深以为然:“闻先生所言极是!往日弟兄们总觉离了寨主便难以成事,如今看来,只要规矩立得妥当,各司其职,咱们照样能把山寨治理得有声有色。此番寨主不在,考核、屯田、工坊诸事,不都顺顺当当?这便是制度的好处!”
乔道清抚掌而笑:“寨主此举,正合治水之道,堵不如疏。将权力化作制度,犹如引水入渠,既能滋养万物,又不致泛滥成灾。如此,山寨方能够如松柏常青,不似昙花一现。”
朱武在旁频频颔首:“在下曾见多少草莽豪杰,起事时轰轰烈烈,却因头领刚愎自用、弟兄各怀心思而分崩离析。寨主能有此觉悟,实乃梁山之福,众弟兄之幸。”
赵复摆手道:“诸位过誉了。我不过觉得,一人之力终有穷时,梁山是众人的梁山,非赵复一人之业。唯有让各人在其位尽其职,山寨方能真正强盛。现今要做的,便是将这些规矩条分缕析,自行军打仗至种田织布,皆需立下章法。譬如军务处,不仅要管练兵征战,将士升迁奖惩、军械打造分发,都需明定规矩;政务处亦然,田赋如何征收、工坊如何管理、百姓纠纷如何裁断,也要条条写明,使众人有所遵循。”
闻焕章接口道:“寨主所见极是。政务处这边,我已命弟兄们着手整理各项事务流程,预备编撰《政务规范》。往后无论何人接手,照册办理即可,省得事事从头摸索。”
萧嘉穗亦道:“军务处亦是如此!我与朱军师正欲梳理军规,将训练标准、作战条例、军功核算等项一一明定,使弟兄们练有方向、战有章法、功有奖赏,如此方能士气高昂,战力倍增!”
赵复见众人皆有此共识,心中甚慰:“好!便这般办理!编订规矩非比寻常,须得集思广益,多听弟兄们建言。譬如练兵规矩,当询老兵教头;种田章程,须请教田庄老农。唯有接地气的规矩,众人才愿遵守,方能落到实处。”
众人又商议了山寨近来诸般安排,包括士卒操练进度、粮草储备情形并周边村落安抚事宜。朱武在旁细听,不时就军务调度细节陈述己见,其阵法韬略与实务经验相得益彰,令萧嘉穗连连称善,连闻焕章也忍不住赞道:“朱军师不仅精通阵法,对民政后勤竟也颇有见地,真是难得的全才。”
不觉日影西斜,这次小会渐近尾声。萧嘉穗忽又开口道:“尚有一事,还要劳寨主再辛苦一遭。”
赵复正待起身回房,闻言复又坐下,笑道:“萧先生还有何事?”
“前番晁盖聚拢七人,劫了梁中书生辰纲。先前寨主命锦衣卫弟兄暗中留意此事,特别是那押运生辰纲的杨志杨指使。此人在失纲后一心求死,幸得时迁兄弟劝解,方愿上山暂住数日。寨主明日可否抽空一见?”
赵复听罢,恍然道:“哎呀,我竟将此事忘了。如今事务接连,当真磨人性子。没想到把这事给忘的一干二净,我之错也。”
萧嘉穗听道后,安慰道:“寨主切勿多虑,如今尚未弱冠之年,就已有这般基业,统领近四万之众,已不亚于汉之霍去病、吴之长沙桓王,已实属难得。这些琐碎事务,寨主不必挂怀,自有弟兄们分担。”
赵复颔首道:“萧先生提醒的是。杨志此人我素有耳闻,乃是杨老令公之后,一身好武艺却时运不济。若能解其心结,确是个难得的人才。明日我自当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