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小心……身边……人……】
那行短暂浮现又瞬间消失的警告,如同最冰冷的毒刺,狠狠扎入了谢必安一贯波澜不惊的心湖,溅起了滔天巨浪!
身边人?
这三个字所包含的可能性与指向,带来的寒意甚至超过了骸骨滩涂的归寂之息!
他猛地停下疾驰的脚步,矗立在骸骨滩涂与相对稳定幽冥区域的交界处,周身散发的寒气几乎要将空间冻结。冰冷的眸光锐利如刀,先是扫过怀中因痛苦而意识模糊、对此毫无所知的林晚,随即又猛地抬起自己的手腕,看向那毫无动静的特制通讯器。
他的通讯器没有收到任何信息。
这条警告,是单独发给林晚的!用的是未知的、甚至可能是一次性的频道!
是谁?在如此危急关头,耗尽全力只为了向一个失去力量的临时工发出这样一条模糊却致命的警告?
范无救?张衡?他们自身难保,且通讯器应该早已被收缴或破坏。
青芷?她生死未卜,即便幸存,又如何得知这等隐秘?
其他鬼差?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么……就只剩下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友不明的存在……甚至是……无常司内部的……
谢必安不敢再想下去。无数种猜测和可能性在他那如同精密仪器般的大脑中疯狂碰撞、推演,每一种都指向更深的阴谋和更恐怖的危机。
他低头,看着林晚那张因痛苦而皱成一团、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此刻的她,脆弱得不堪一击,体内却藏着足以引爆无数麻烦的星核和铜钱,如今又成了这条不明警告的目标。
杀意,在一瞬间难以抑制地升腾而起。
或许……最简单的处理方法就是……
他的手指微微抬起,指尖幽芒闪烁。
但就在那缕杀机即将触及林晚眉心的刹那——
嗡!
林晚丹田深处,那枚被强行镇压下去的暗金星核,仿佛感应到了这缕针对宿主的致命威胁,竟然再次剧烈地、不屈地震荡了一下!
虽然依旧被封印死死压住,未能造成实质冲击,但那瞬间透出的、带着无上威严和护主本能的煌煌之意,却让谢必安的手指猛地一僵!
同时,林晚手腕上那枚古老铜钱,也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哀求和警示意味的嗡鸣。
谢必安眼中的杀机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深沉的疲惫和挣扎。
他不能。
至少现在不能。
林晚是重要的线索,是找到范无救和张衡的可能突破口,她身上的星核和铜钱牵扯太大。更何况,那条警告的目的不明,万一正是为了逼他亲手除掉她呢?
更重要的是……那双偶尔会变得幽深冰冷、替他挡下致命偷袭的眸子……那个会嫌弃地拿他袖子擦手的诡异存在……让他无法简单地将其视为一个麻烦的物件来处理。
他缓缓收回了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将那翻腾的杀意和疑虑再次深深埋入冰封的心底。
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这是非之地,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再从长计议。
他不再犹豫,抱紧林晚,身形再次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淡影,不再是返回无常司总部,而是朝着另一个更加偏僻、更加不为人知的方向,疾驰而去!
(承)
接下来的路途,谢必安将警惕提到了最高。他不再直线行进,而是不断变换方向,甚至多次进行短距离的空间跳跃,抹去一切可能被追踪的痕迹。
林晚在颠簸和剧痛中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清醒时,她能感觉到谢必安那冰冷怀抱中传来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以及那双扫视四周时、愈发锐利冰寒的视线。但她太虚弱了,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像一株浮萍,任由对方带着她穿梭于光怪陆离的幽冥险境。
终于,在穿越了一片狂暴的空间乱流和一片终年笼罩着毒瘴的枯骨林后,谢必安停在了一处毫不起眼的、布满苔藓的黑色山壁前。
他伸出手指,指尖凝聚起复杂古老的符文,按在山壁几个特定的位置上。
嗡……
山壁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狭窄通道。通道内漆黑一片,散发出一种与世隔绝的、冰冷的寂静气息。
谢必安抱着林晚走了进去,身后的山壁悄然合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通道向下延伸了很长一段距离,然后变得平坦。前方出现了一扇由某种暗沉金属打造的门户,门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个浅浅的掌印。
谢必安将手掌按入掌印之中。
咔嚓。
金属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股混合着陈旧书卷、冷冽金属和淡淡防腐药剂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间不算太大,但功能齐全、布置极其简洁甚至堪称冰冷的安全屋。
四壁是冰冷的金属墙面,镶嵌着几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晶体提供照明。一侧是简单的金属床铺和桌椅,另一侧则是一个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草药、以及简易医疗工具的药柜和工作台。角落里还有一个闪烁着微弱符文的小型传送阵,似乎是紧急逃生之用。
整个空间一尘不染,却缺乏生机,更像是一个精心打造的避难所或观察站。
谢必安将林晚轻轻放在冰冷的金属床上,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带着一种专业的谨慎,避开了她所有的伤处。
他快速从药柜里取出几样散发着寒气的药材和一瓶暗蓝色的液体,手法娴熟地调配起来。
“喝了。”他将调好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液递到林晚嘴边,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晚勉强睁开眼,看着那碗看起来就很苦的药,皱了皱眉,但还是顺从地小口喝了下去。
药液入喉,如同冰线滑入,所过之处那灼烧般的剧痛竟然真的缓解了不少,一股困意随之袭来。
“睡。你的魂体需要绝对静止来自我修复。”谢必安说完,便不再理会她,转身走到工作台前,拿出那半块算盘和记录着乱码信息的腕表,开始专注地研究起来,试图从中找出更多关于范无救下落的线索。
林晚躺在冰冷的床上,药力发作,意识逐渐模糊。安全屋内异常安静,只有谢必安偶尔翻动物品或刻画符文的细微声响。
这种绝对的安静和封闭,反而让她那因为虚弱而变得敏感的心,不由自主地再次浮现出那条可怕的警告。
【小心身边人……】
她悄悄睁开一丝眼缝,看向工作台前那个冰冷、专注、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白色背影。
是他吗?
这个救了她多次,却又封印了她力量、此刻显得格外沉默疏离的白无常?
还是……别的她还没接触到的人?
恐惧和猜疑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心脏。
她用力闭上眼睛,不敢再想下去,强迫自己入睡。
(转)
不知睡了多久,林晚被一种奇异的感觉唤醒。
不是疼痛,也不是危险,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温暖而祥和的牵引感?
仿佛在无尽的寒冷和黑暗中,出现了一点温暖坚定的星光,在呼唤着她,安抚着她受创的魂体。
她迷迷糊糊地“看”向那牵引感的源头——竟然是那枚被谢必安封印的、一直死寂的暗金星核?
此刻,它竟然透过那坚冰般的封印,散发出极其微弱、却无比纯净温暖的暗金光芒,这些光芒如同纤细的丝线,缓缓流淌,滋润着她干涸撕裂的经脉和灵识。
而与此同时,她手腕上的铜钱也再次微微发热,与星核的光芒产生共鸣,散发出清凉的气息,中和着药力带来的冰冷,让她感觉更加舒适。
这是……怎么回事?
星核在主动治疗她?不是说有微弱意识吗?为什么突然这么“好心”?
就在她疑惑之际,一个温和、苍老、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威严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直接在她那因为星温暖意而稍微放松的心神间,轻轻响起:
“……孩子……不必害怕……”
这声音……有点熟悉?!是那个骸骨滩涂的颅骨?不对!完全不同!这个声音更加……浩然、正大、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曦和的火种……即便微末……亦不该……沉寂于……幽暗……” “……放开你的心神……接纳……这份……馈赠……”
那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魔力,林晚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对那温暖星光的最后一丝抗拒。
瞬间,更多的暗金星光从封印的缝隙中流淌而出,更加有效地修复着她的伤处,甚至……开始极其缓慢地、潜移默化地……消融和渗透谢必安布下的那些幽暗封印符文!
这个过程缓慢而隐蔽,沉浸在温暖舒适中的林晚毫无所觉,连一旁专注研究的谢必安,也因为封印并未被暴力冲击,而暂时未能察觉这细微的变化。
“……很好……” 那温和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满意,“……记住……这种感觉……这是……‘太阳’……应有的……温度……” “……而非……冰冷的……枷锁……”
枷锁?是在说谢必安的封印吗?
林晚心中微微一凛,生出些许疑惑。
那声音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疑虑,变得更加语重心长:
“……警惕……幽暗中的……低语……并非所有……伸向你的……手……都带着……善意……” “……尤其是……那些……习惯于……掌控和……秩序……的……‘执法者’……” “……他们……或许……无畏……但却……最容易……被……规则……蒙蔽……双眼……成为……他人……手中的……刀……”
这意有所指的话语,如同种子般落入林晚的心田,与她之前的那丝猜疑和恐惧悄然结合。
是在说谢必安吗?他封印自己,真的是为了保护,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掌控?他刚才……是不是真的对自己动了杀心?
“……遵循……你的……本能……相信……‘星’与‘铜’的……指引……” “……它们……才是……你……真正的……依仗……”
那温和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仿佛力量即将耗尽。
“……很快……我们……还会……再见……” “……当……‘晨曦’……重燃……之时……”
声音彻底消失了。
那温暖的治疗星光也缓缓收回星核之中,封印似乎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林晚的魂体伤势确实好转了大半,更重要的是,她的心中,已经种下了对谢必安深深怀疑和警惕的种子!
她悄悄睁开眼,看向工作台。谢必安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专注于手中的算盘和腕表,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毫无察觉。
(合)
安全屋内恢复了死寂。
只有晶体灯散发出的冰冷白光,映照着两人之间那无形中已然扩大的、充满猜疑的鸿沟。
林晚蜷缩在冰冷的床上,假装依旧沉睡,心中却波涛汹涌,充满了后怕和迷茫。
那个声音是谁?它的话能信吗?它为什么要帮自己?曦和的火种又是什么?
谢必安……到底可不可信?
那条“小心身边人”的警告,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中回荡。
就在这时——
工作台前的谢必安,似乎终于从算盘和乱码中推算出了什么关键信息。
他猛地抬起头,冰冷的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快速走到墙边,手指在一处不起眼的符文上连续点动。
墙壁上,一块晶体屏幕亮起,上面快速滚动过无数复杂的数据和幽冥界域的地图。
谢必安的手指快速操作着,似乎在调用某个隐秘的数据库进行权限极高的比对和定位。
片刻之后,屏幕上的数据停止滚动,锁定在了一处位于幽冥界域边缘、靠近“虚无裂缝”缓冲区的、标注为【废弃:虚空能量萃取塔(第七号)】的坐标上!
与那颅骨给出的信息一致!
谢必安盯着那个坐标,眼神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片决然的冰寒。
他猛地转身,看向床上“熟睡”的林晚。
“起来。准备出发。”
林晚吓得一哆嗦,差点装不下去,只能硬着头皮,假装刚刚被惊醒,茫然地看向他。
谢必安走到床前,冰冷的眸子审视着她恢复了不少血色的脸,似乎有些意外她恢复的速度,但并未深究,只是沉声道:
“范无救和张衡的位置可能找到了。在虚空能量萃取塔。”
“那里很危险,但我需要你一起去。”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将她视为重要资产和线索的……冷酷?
林晚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他要带她去那个听起来就极度危险的地方?在她力量被封印、刚刚好转的情况下?
这真的是为了救人……还是……另有所图?
那个温和声音的警告和那条诡异的信息,在此刻如同鬼魅般在她耳边响起。
她看着谢必安那双深不见底、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冰冷眸子,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
……自己仿佛正被推向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