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行者离去了。
带着未能完成任务的冰冷记录,以及一个“威胁等级已提升、需更高权限指令”的判定,消失在了强行弥合的空间裂痕之后。
笼罩在陨星湖上空的、令人窒息的秩序威压与剥夺光线的黑暗,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露出了青霖界那原本灰蒙蒙、却在此刻显得无比珍贵的天空。阳光艰难地穿透稀薄的云层,洒在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超越寻常认知冲突的土地上,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混杂着归墟死寂、青木生机、怨念与混沌能量的诡异气息。
林晚踉跄落地,脚下一软,险些跪倒。强行支撑住身体,她立刻检查青霖的状况。少女只是昏迷,呼吸平稳,身上除了些微擦伤,并无大碍,似乎被之前混沌真元无意识形成的屏障和那枚破碎的青霖符最后的力量保护了下来。这让她稍稍松了口气。
但当她试图将青霖背起,尽快离开这片是非之地时,却发现自己的状态,远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体内,那新生的混沌真元虽然本质奇异,能够对抗归墟规则,但其“量”却因为之前的疯狂消耗而变得极其稀薄,如同一条几近干涸的溪流,在拓宽了数倍却依旧布满裂痕的经脉中艰难流淌,每一次运转都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强行引导、分流归墟行者的攻击,对肉身和经脉造成的负担是毁灭性的。
更让她心悸的是识海。
那片区域不再像之前那样,要么是她清晰的自我意识主导,要么是被寂冰冷浩瀚的意志强行占据。此刻,那里仿佛经历了一场意识的风暴,一片混沌未明的景象。
属于“林晚”的自我认知如同破碎后又勉强粘合起来的镜子,虽然主体轮廓还在,但布满了裂痕,映照出的影像时而清晰,时而扭曲,一些关于前世地球的记忆碎片,与今生修仙界的经历,乃至刚才那场意识层面的疯狂糅合产生的混乱感知交织在一起,让她时不时会产生短暂的恍惚和自我怀疑。
而属于“寂”的那部分,则化作了一片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意识星云”,悬浮在她识海的深处。它不再试图侵占主导,也没有彻底沉寂,而是保持着一种诡异的“静默观察”状态。林晚能模糊地感觉到那片星云中蕴含的古老、愤怒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惊疑”?似乎连寂自己,也对刚才发生的意识融合与混沌真元的诞生,感到了困惑与忌惮。
两者之间,不再是非此即彼的争夺,而是形成了一种脆弱而奇特的“平衡”与“隔阂”。一道无形的、由混沌真元残余意念构成的“屏障”,将她的核心意识与寂的意识星云隔开,互不侵犯,却也……无法再像之前危机时那样,轻易地借取对方的力量。
这种状态,让她感觉前所未有的“孤独”与“虚弱”。失去了寂那虽然危险却强大的即时倚仗,她必须完全依靠自己这残破的身体和那微弱的新生力量。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林晚咬着牙,忍着全身骨骼仿佛都要散架的剧痛,将青霖背在背上。少女很轻,但此刻对她而言,却如同背负着一座小山。
她最后看了一眼狼藉的陨星湖。湖水浑浊,翻滚着泥沙与能量残渣,湖岸崩塌,那些“蚀魂晶”早已在之前的冲突中化为乌有。此地残留的混乱能量场依旧不稳定,绝非久留之地。
辨认了一下方向,林晚背着青霖,迈着沉重而坚定的步伐,朝着碧落村的方向,艰难地开始了返程。
一路上,她不敢有丝毫停歇,强打着精神,一边赶路,一边尝试着引导那微弱的混沌真元,修复着受损最严重的经脉。她发现,这新生的真元在疗伤方面,似乎有着独特的效果。它并非像木属性灵气那样充满生机地催愈,也不是像水属性灵气那样温柔地滋养,而更像是一种……“重构”与“调和”。
它所过之处,那些断裂、扭曲的经脉,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抚平、接续,虽然过程缓慢,且伴随着类似伤口愈合时的麻痒与刺痛,但修复后的经脉,似乎比之前更加坚韧,隐隐泛着一丝灰蒙蒙的光泽,对能量流转的承受能力也更强了。
这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只要给她时间,或许不仅能恢复伤势,还能因祸得福,打下更坚实的根基。
然而,就在她专注于内视与赶路,即将走出这片被归墟能量严重污染的区域,踏入相对正常的草原时,被她背在背上的青霖,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痛苦意味的呻吟。
林晚心中一紧,连忙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将青霖放下,靠在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上。
只见青霖原本红润的小脸,此刻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苍白,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身体也在微微颤抖。更让林晚瞳孔收缩的是,在青霖的眉心处,不知何时,竟然浮现出了一个极其淡薄、却轮廓清晰的——银白色符文!
那符文的结构,与归墟行者眼中闪烁的法则符文,以及那秩序锁链上的纹路,隐隐有着几分相似!虽然极其微弱,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去,但其散发出的那一丝冰冷、秩序的意蕴,却与周围青霖界生机勃勃的环境格格不入!
是归墟烙印!
在之前那场超越她承受极限的规则冲突中,即便有青霖符和混沌真元的余波保护,青霖那纯净的、似乎与青帝祖石乃至源海有着某种联系的体质,还是被逸散的归墟规则之力侵蚀,留下了痕迹!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这烙印现在看似无害,但谁也不知道它会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加深,或者在被特定条件触发时,产生未知的异变!甚至……可能成为一个坐标,让归墟势力再次定位到她们!
她尝试着调动一丝混沌真元,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枚烙印。
当灰蒙蒙的真元触碰到那银白符文的瞬间,符文猛地闪烁了一下,散发出一股微弱的排斥力,同时,青霖脸上的痛苦之色更浓,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
混沌真元可以对抗甚至解析归墟规则,但青霖的身体太脆弱了,强行祛除这烙印,很可能先一步摧毁她的生机!
林晚立刻收回了真元,脸色难看。眼下,她对此束手无策。
似乎是感受到了外界的刺激,青霖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初时有些茫然和恐惧,待看清是林晚后,才稍微安定下来。
“林晚姐姐……我们……还活着?”她的声音虚弱,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嗯,我们没事了。”林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伸手擦去她额头的冷汗,“感觉怎么样?”
“头……有点疼……身体使不上力气……”青霖揉了揉眉心,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那里多了一个不祥的印记,“刚才……好像做了个很可怕的梦……到处都是黑漆漆的,还有……银白色的光……”
林晚心中一凛,看来那烙印已经开始潜移默化地影响她了。
“别多想,只是受了些惊吓。我们得赶紧回村子。”林晚扶起她,没有提及烙印的事情,现在告诉她只会增加恐慌。
接下来的路程,因为青霖的虚弱而变得更加缓慢。林晚一边搀扶着她,一边更加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她发现,越靠近碧落村,青霖眉心的那枚银白烙印就越是黯淡,似乎被村庄周围,或者说青帝祖石散发出的生机之力所压制。
这让她稍微安心了一些。或许回到村子,借助祖石的力量,能有办法解决这个隐患。
当夕阳再次将碧落原染成一片温暖的橙红色时,两人终于看到了远处那片依偎着小溪的熟悉村落轮廓。
村口,得到消息的阿婆早已带着几位村中青壮等候在那里。看到林晚和青霖相互搀扶、狼狈归来的身影,众人立刻迎了上来。
“阿婆!”青霖看到亲人,委屈和害怕涌上心头,带着哭腔扑进了阿婆怀里。
阿婆紧紧抱住青霖,苍老的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目光却第一时间落在了林晚身上,尤其是当她看到林晚那虽然疲惫却隐隐透出一股截然不同气息的状态,以及青霖眉心那若隐若现的银白烙印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阿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深深地看着林晚,“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屋。”
回到阿婆那间弥漫着草药清香的木屋,将依旧惊魂未定、很快因疲惫而沉沉睡去的青霖安顿好后,阿婆布下了一个简单的隔音结界,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孩子,告诉老身,在陨星湖……究竟发生了什么?”阿婆的目光如同最敏锐的探针,“你身上的力量……还有青霖那丫头眉心的‘墟痕’……”
“墟痕?”林晚捕捉到了这个关键的词。
“那是被‘墟界’力量侵蚀后留下的标记……”阿婆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深深的忧虑,“看来,老身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些域外邪魔的触手,已经……伸进来了。”
林晚没有再隐瞒,将陨星湖的所见所闻,从蚀魂晶、缝合怪物,到归墟行者降临,以及那场意识与规则的惨烈冲突,直到最后混沌真元的诞生和行者退去,尽可能清晰地讲述了一遍。只是,她隐去了关于寂意志苏醒和意识融合的最核心细节,只说是危急关头自身力量发生了异变。
即便如此,阿婆听完后,也久久沉默,握着藤木拐杖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归墟行者……蚀魂晶……墟痕……”她喃喃自语,每一个词汇都仿佛重若千钧,“他们果然……是为了源海而来……而且,已经在此界建立了前哨,开始了侵蚀……”
她抬起头,看向林晚,眼神复杂无比:“孩子,你……引动了祖石意志,又能在归墟行者手下生还,甚至……力量发生了如此蜕变……你注定已被卷入这场漩涡的中心,无法脱身了。”
林晚平静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从我来到这个世界,或许更早,就已经无法脱身了。阿婆,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该怎么办?青霖的墟痕,还有黑风寨……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阿婆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以及夜色中那块静静矗立的青帝祖石。
“青霖的墟痕……老身需借助祖石之力,尝试为其净化,但能否根除,老身也无十足把握。”她叹了口气,“至于黑风寨……经此一役,他们背后的存在必然已被惊动。下一次来的,恐怕就不只是试探了。”
她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林晚:“为今之计,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在他们再次发动之前,找到削弱他们,或者增强我们自身的方法。”
“阿婆的意思是?”
“源海。”阿婆斩钉截铁地说道,“唯有借助源海的力量,才能真正对抗归墟的侵蚀!祖石之下的支脉入口,虽然相对安全,但力量也最为微弱和沉寂。我们需要找到……更接近源海本体的‘活跃节点’!”
“活跃节点?”林晚心中一动,想起了混沌原点对草原深处的那丝共鸣。
“没错。”阿婆走到屋内一个古老的木箱前,取出一张由兽皮鞣制而成的、看起来年代极为久远的地图,在桌上铺开。
地图绘制得十分简略,中心标注着碧落村和祖石,四周则是广袤的草原、山脉和湖泊。阿婆的手指,点在了一个位于碧落原西北方向、被标记为“龙息山谷”的区域。
“根据古老的传承记载,‘龙息山谷’深处,曾有一处活跃的源海节点,也是上古时期,帝君麾下一位强大追随者的沉眠之地。那里,或许留存着更强的源海之力,以及……对抗归墟的遗泽。”
她的手指在那个标记上重重一点。
“我们必须去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