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顶层公寓的书房区域，只有客房的门缝下还透出微弱的光。
周氏资本对楚家的攻击来得迅猛而刁钻，瞄准了楚氏科技几个正在关键阶段的研发项目，通过舆论、挖角、恶意竞争等多重手段施压，一时间让楚家有些措手不及。
楚南栀坐在客房的书桌前，面前摊开着笔记本电脑和一堆打印出来的复杂资料。屏幕上闪烁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和行业分析报告，幽蓝的光映在她略显疲惫却异常专注的脸上。她已经这样坐了快整个通宵，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试图从纷繁的信息中找出周氏的破绽和楚家的反击之道。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的心血，看着楚家，就这样被周慕深蚕食。即便她对家族内斗感到厌倦，但骨子里的责任感和那份被郑煦言看穿的、远超常人的商业直觉，不允许她在这个时候真正“躺平”。
走廊上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了她的门口。
楚南栀太过投入，并未察觉。
过了一会儿，房门被轻轻敲响。
她猛地回神，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谁？”
“我。”门外是郑煦言低沉的声音。
楚南栀有些意外，这个时间点他还没睡？她起身，走过去打开了门。
郑煦言站在门外，身上穿着深色的家居服，少了平日西装革履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随意，但眉宇间的凝重却挥之不去。他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不是他常喝的黑咖啡，而是一杯散发着浓郁椰奶香气的拿铁。
他没有多言，只是将手中的咖啡递了过去。
楚南栀愣了一下，看着他手中那杯明显是给自己的咖啡，又抬眼看了看他。暖黄的廊灯下，他眼底似乎也带着一丝倦意。
“谢谢。”她接过咖啡，温热的杯壁驱散了指尖的一些凉意。
郑煦言的目光越过她，扫了一眼书桌上堆积如山的资料和屏幕上复杂的数据，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周氏这次来势不弱。”他陈述事实，语气平稳，“如果需要帮忙，可以说。”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违和感。按照他们之前的相处模式和那份冰冷的协议，他此刻应该袖手旁观，甚至可能乐见其成，毕竟楚家的麻烦某种程度上也能牵制周氏。
楚南栀端着咖啡的手紧了紧，抬眼看他，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诧异和探究。她扯了扯嘴角，提醒他，也像是在提醒自己：“郑总是不是忘了？婚前协议第三条，双方家族事务，互不干涉。”
这是他们之间划定的界限，也是她一直以来用以自保和维持距离的盾牌。
郑煦言闻言，下颌线绷紧了一瞬。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带着倦色却依旧倔强的脸上，没有如同往常那样用冷嘲热讽回击，也没有转身离开。
他向前踏了半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黑沉的眸子里翻涌着某种不容错辨的认真。他沉声开口，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楚南栀的心上：
“协议是协议。”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现在，是我自愿。”
“自愿”两个字，他咬得格外重。
不是基于利益权衡，不是出于家族压力，仅仅是他个人的、主动的意愿。
楚南栀彻底怔住了。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抹罕见的、褪去了冰冷外壳的认真，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一股酸涩又带着点暖意的热流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手中的咖啡杯传来的温度，仿佛顺着指尖一路蔓延到了心底。
客房里一时间安静得只剩下电脑风扇轻微的嗡鸣。
她低下头，避开他过于直接的目光，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掩盖住了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应该维持界限，可心底某个角落却又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或许……可以相信他一次？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她终于抬起头，目光恢复了平日的清明，但那份疏离感却淡化了许多。
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而是侧身让开了一些空间，指向自己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一份加密数据模型。
“周氏这次的攻击，核心是想扰乱楚氏在‘灵境’项目上的融资节奏。”她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带着专业人士的分析口吻，“他们散布的负面数据有水分，但我需要更精准的市场对比和资本流向图来反证。”
她移动鼠标，调出了几个关键界面，上面是一些晦涩难懂的代码和图表。
“这是我初步构建的反向追踪模型，但缺几组来自海外二级市场的实时数据做支撑，郑氏的国际金融数据库权限更高，或许能补全这个缺口。”
她这是在……分享她的核心分析思路和关键需求。
虽然没有直接说“需要你帮忙”，但这个举动本身，已经是一种无声的信任和妥协。她将她熬夜得出的、可能决定楚家反击成败的关键，展现在了他面前。
郑煦言目光锐利地扫过屏幕上的模型和数据，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他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和所需的支持。
“我知道了。”他没有多余的话，直接拿出手机，拨通了林恪的电话，言简意赅地下达指令，调取楚南栀所需的相关数据权限，并要求加密传送至她的终端。
整个过程高效、利落，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电话挂断后，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却不再充满对峙和冰冷，反而流淌着一种奇异的、基于共同目标和初步信任的……默契。
楚南栀看着屏幕上开始接收新数据的进度条，轻轻呼出一口气。
郑煦言站在她身旁，目光从屏幕移到她略显苍白的侧脸，沉声道：“数据很快到，别熬太晚。”
说完，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客房，并轻轻带上了门。
楚南栀站在原地，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低头抿了一口手中微凉的椰奶拿铁。甜腻的滋味在口腔里化开，带着一丝陌生的暖意。
协议被打破了。
以“自愿”之名。
而这一次，她竟然……没有感到排斥。
窗外，夜色依旧深沉。
但客房里的灯光，似乎比之前要明亮温暖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