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涯的手还贴在玻璃罐上，蚂蚁在阳光下爬。童童写的“辐射”两个字还在手心，他没擦。张婶的音响还开着，议员A的脸色像纸一样白。
他没动。
不是不想动，是不敢松手。土制手雷的拉环还在左手，一松，可能就是一场混战。但他知道，现在不能打。泡面猴的尸体还在铁皮猪的冷藏舱里，碳化进度已经到21%。系统警告闪了三次，再不处理，连复活的机会都没有。
他慢慢放下玻璃罐，对张婶说：“看好他。”
没人拦他。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赵铁柱被人扶着站起来，朝他点头。林小闪靠在墙边，电流还在指尖跳，但她没说话，只是抬了抬手，像是在送行。
江无涯转身就走。
脚步很稳，但心里乱。他知道这一去可能回不来。系统从没提过代价，现在突然要命，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可泡面猴是他第一个灵契兽，是它找到第一箱军粮，是它用薯片引开丧尸救了童童，是它在高架桥上抱着炸弹冲向周慕白。
他不能让它就这么没了。
地下仓库入口在养殖区后面，伪装成一个废弃水泵房。门是饭桶用獠牙撬开的，锈迹斑斑，推开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里面漆黑一片，只有终端屏幕亮着幽蓝的光。
他走进去，反手关门。
冷藏舱放在角落，像个老式冰箱。他蹲下来，拉开盖子。冷气扑面，泡面猴蜷缩在里面，毛发焦黑，耳朵上的红布条还系着。童童去年绑的，说是能带来好运。
他伸手进去，把尸体抱出来。
轻得不像话。
“吱……”他好像听见了一声。
低头看，泡面猴没动。
他咬牙，抱着它走向中央平台。地面有凹槽，形状和泡面猴的身体刚好吻合。他放下去，退后一步。
系统界面弹出：
【检测到灵契兽阵亡，满足解锁条件：空间仓库（残次版）】
【启用需支付与目标生物等量生命力】
江无涯冷笑：“多少？”
数字跳出来：【72年寿命】
他愣住。
“我今年二十六，你让我拿五十年换它一条命？”
系统没回应，只开始倒计时：03:00
他盯着那串数字，脑子里全是泡面猴第一次找到补给站的样子。那天它蹦得老高，尾巴甩来甩去，手里举着一包老坛酸菜，嘴里喊“吱！加蛋！加蛋！”
后来它为了引开无人机，自己冲进Emp区。再后来，它抱着炸弹冲向周慕白。
它不是工具，是兄弟。
他闭眼，抬手按向确认键。
“……成交。”
一股冷流从脊椎往上冲，像是有人拿冰锥往脑袋里钻。他跪倒在地，全身发抖。头发开始变白，一缕接一缕，速度快得吓人。他摸自己的脸，皮肤松弛，皱纹爬上眼角，手指关节变得粗大。
镜面反射里，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
他撑着墙站起来，腿软，差点又摔下去。呼吸变得费力，心跳像破风箱。这不只是外表变化，是真的老了。五十年寿命，不是闹着玩的。
系统提示音响起：“生命力扣除完毕。启动修复协议。”
平台震动，透明舱室从天花板降下，罩住泡面猴。无数细丝从四面八方伸出，缠绕在它身上。低温雾气弥漫，舱内结出一层白霜。
江无涯踉跄走到观察窗前，手扶着玻璃。
一秒。
两秒。
心跳监测仪滴——
静。
再滴——
又一声。
微弱，但真实。
泡面猴的手指动了一下。
眼皮颤了颤。
睁开一条缝。
它看见玻璃外那个白发苍苍的男人，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
“吱……泡面……要加蛋……”
江无涯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他贴着玻璃，声音发抖：“你要加蛋，老子给你煮十个。”
泡面猴眨了眨眼，嘴角抽了抽，像是在笑。然后头一歪，睡过去了。
系统提示：【生命体征稳定，进入休眠恢复期。预计完全复苏时间：72小时】
江无涯靠着墙滑坐在地，喘气都费劲。他摸了摸口袋，泡面猴留下的包装纸还在。他没烧，也没扔，就放在胸口的位置。
这时候，终端突然闪红光。
【警告：外部信号接入】
【来源：未知】
【信号内容：倒计时重启】
屏幕上跳出新的数字：71:59:43
一秒一秒往下掉。
江无涯皱眉。这不是空间仓库的倒计时，是另一个。他记得上次看到这个数字，是在泡面猴死后，系统第一次提醒的时候。
为什么重新开始？
他想调出日志，手指刚碰屏幕，头顶灯光忽明忽暗。
啪。
断电。
应急灯亮起，红色闪烁。
终端黑屏三秒，重新启动，画面变了。
不再是系统界面。
是一段录像。
画面晃动，像是从某个监控视角拍的。地点是基地外围，时间应该是昨天晚上。一个黑影悄悄靠近铁皮猪的炮管，手里拿着个小瓶子，往润滑脂里倒了点东西。
镜头拉近。
那人转过脸。
是03号实验体。
虽然只剩半张脸，但江无涯认得出来。它没死透，还在活动。
录像结束，屏幕回到主界面。
江无涯坐直身体，心跳加快。03号还活着，而且动了铁皮猪的炮管。这意味着什么？下一波攻击随时可能来。而他现在这个状态，跑都跑不动。
他看向隔离舱。
泡面猴还在睡。
他不能走。
必须守在这里。
外面传来声音。
是雨点打在金属屋顶上的响动。
酸雨。
来了。
他艰难地爬起来，扶着控制台，打开通讯频道。
“陈卫生，听得到吗？”
没回应。
再试一次。
“林小闪，收到请回答。”
还是没声。
他用力拍了下桌子，终端震动，弹出新提示：
【卫生纸鹤群信号丢失】
【Emp干扰强度：97%】
江无涯盯着那行字，脑子转得飞快。酸雨+Emp+03号潜伏，这不是巧合。是冲着他来的。周慕白想让他孤立无援，然后……
他回头看了眼泡面猴。
舱内，泡面猴的手指又动了一下。
这次，它缓缓抬起爪子，轻轻贴在玻璃内侧。
江无涯走过去，把自己的手贴上去。
隔着玻璃，一老一少，一猴一人，掌心相对。
头顶灯光再次闪烁。
酸雨敲击屋顶的声音越来越密。
终端屏幕突然跳出血红文字：
【警告：生命体征同步异常】
【绑定者与灵契兽出现共感现象】
江无涯还没反应过来，胸口猛地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心脏。
他弯下腰，咳出一口血。
血滴在终端屏幕上，顺着裂缝流下。
泡面猴的眼睛，在这一刻，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