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涯站在江边，水已经退到脚踝以下。他没动，周慕白也没动。火光还在烧，映得两人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根钉在废墟里的桩子。
他从内衣口袋掏出那块金属——老吴头的地下暗河图层层裹着它，边角都被泡面油浸黄了。江无涯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图纸抖开，露出里面一块巴掌大的铁疙瘩，表面刻着“系统-00”四个字，还有一圈伪造的编码纹路。
他高举起来，声音不响，但每个字都像钉子：“放人，这个归你。”
周慕白笑了。还是那种办公室里谈合同的笑容，领带歪都不歪一下。
“不错。”他说，“有胆量，有诚意。”
话音刚落，联邦议员A猛地从后方冲出来，西装都来不及整理，一把抢过那块金属，翻来覆去地看。他手指发抖，眼神却亮得吓人。
“江无涯！”他大笑，“你也太小看我们了！这材质都不对！这是镀锌铁皮压的，根本不是合金基底！你拿个玩具来骗我们？”
他说完转身，把假核心捧到周慕白面前，像是献礼：“首脑，这是假的，我识破了他们的计谋！”
周慕白没接。
他轻轻鼓了下掌，三声，不多不少。
“不错，是假的。”他看着江无涯，“但你腰间那颗……是真的哦。”
说着，他抬起手，掌心朝上，露出一个银色遥控器。红灯一闪，像心跳。
江无涯身体一震。
不是因为疼，是因为冷。
他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饭桶倒下的时候，他就猜到了。周慕白不会只盯着系统核心，他会盯住每一个能引爆的东西。
可他没动。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沾满泥浆的制服，然后伸手，一把扯开衣扣。
布料撕裂的声音很脆。
下一秒，所有人都愣住了。
江无涯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红色塑料炸弹，密密麻麻绕了七八道，从胸口盘到腰间，再绕回后背。每颗炸弹都是儿童玩具拆的壳子，导线连着一堆五颜六色的按钮，最显眼的那个引信盒，居然是用红烧牛肉面包装纸糊的。
他还从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扣，上面挂着迷你雷管模型，晃了晃。
“你猜错了，周先生。”江无涯说，“真正的核心，从来不在系统里，而在人心里。”
空气静了几秒。
联邦议员A脸上的得意僵住了，慢慢转头看向周慕白。
周慕白没看他。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些“炸弹”，眉头第一次皱了起来。
“这些……是假的？”他问。
“你说呢？”江无涯把螺丝刀叼在嘴里，腾出手拍了拍其中一颗“炸弹”，“我上个月用这招吓退了三波掠夺者。他们以为我疯了，其实我只是穷。”
他又拍拍另一颗，“这颗是童童做的，她说红色最吓人。这颗是张婶缝的，她说炸药要像饺子馅一样包紧。”
他一根根指过去，“这颗没电池，这颗按钮是装饰，这颗按下去只会放《好运来》音乐。但我没告诉敌人哪颗是真的。”
他把螺丝刀拿下来，指着周慕白手中的遥控器：“你刚才按了三次。第一次试探，第二次确认信号，第三次准备引爆。可你不知道的是——我身上根本没有接收器。”
周慕白的手指微微一颤。
江无涯笑了，“你遥控的根本不是炸弹。你遥控的是你自己内心的恐惧。你以为我一定会藏真东西在身上，所以你相信那里有东西能炸。可我没有。”
他一步步往前走，每走一步，身上的“炸弹”就哗啦响一下。
“你在害怕。”他说，“你怕的不是我有没有核心，而是我敢不敢拼。你算准了一切，算准了我的感情，算准了我的弱点，甚至算准我会用假核换人质。”
“但你没算到。”江无涯停下，距离周慕白只剩十米，“我会用一群小孩做的玩具，反过来赌你的判断。”
周慕白终于开口：“你是在 bluff。”
“bluff？”江无涯咧嘴，“我不懂英文。我只知道，社区大妈跳广场舞都能踩准节拍，你这种办公室精英，反而听不出真假动静？”
他抬手，解开最上面一颗“炸弹”的卡扣，扔进江里。“咚”一声，沉了。
“再来一颗？”他又解一颗，甩向空中。那玩意儿飞出去老远，啪地砸在残舰甲板上，弹了两下，没炸。
“你遥控器还能按几次？”江无涯问，“要不要试试？我身上还有十七个，你可以一个个试。反正时间有的是。”
周慕白没动。
他的手垂了下来，遥控器的红灯还在闪，但他不再按了。
联邦议员A往后退了半步，想躲进阴影里。可江无涯的目光扫过来，他立刻站住。
“你还抱着那个假核？”江无涯问他，“舍不得？”
议员A低头看手里的铁疙瘩，脸色变了。
“扔了吧。”江无涯说，“再抱下去，小心被当成同伙。”
议员A手一松，假核心“哐当”掉在地上。
江无涯没再看他。他转头望向周慕白，声音低了些：“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想让我崩溃，想让我为了救谁交出真东西。可我现在告诉你——我不交。”
“我不是英雄，也不是救世主。我是社区干事，我的工作是分物资、调矛盾、守好咱们的窝。你打烂一个，我就修一个。你杀一个，我就拉起十个。”
“饭桶倒下了。”他说，“但它教会我一件事：最重要的东西，不用锁在保险箱里，也不用藏在身体里。”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胸口。
那里贴着一块金属碎片，冰凉，安静。
“它就在你愿意为谁拼命的心里。”
说完，他弯腰，把地上那堆“炸弹”一个个捡起来，塞回腰间。动作利索，像收拾下班前的办公桌。
然后他转身。
背对着燃烧的残舰，背对着周慕白，背对着联邦议员A。
他沿着江堤往营地方向走。
脚步不快，但很稳。
风卷着灰烬吹过，他抬手挡了下眼睛。
远处，营地的灯亮了。
有孩子在笑。
笑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