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所期待的明天确使我我和周翊轩的“踩足油门式奔赴”并没有持续太久。
七月中旬，空气黏腻得像是凝固的糖浆，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预示着又一场雷雨将至。我们约在市中心的书店，他到的比平时稍晚了些，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眼神里有一丝我读不懂的闪烁。
“怎么了？”我合上手里正在翻的漫画书，直觉他有点不对劲，“出门被狗仔追了？”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摇摇头：“没什么。走吧，不是说想去尝尝新开的奶茶店？”
他避开了我的目光，好似他有什么瞒着我。
果然如我所料，在买奶茶的时候，他罕见地有些心不在焉，连我点了全糖加冰这种“自杀式”选项都没出声吐槽。直到我们捧着杯子，在商场凉爽的过道里漫无目的地闲逛，他还是那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我吸了一大口甜得发齁的奶茶，终于忍不住了，停下脚步，站定在他面前。
“周翊轩。”
他像是被惊醒，抬眼看向我。
“出什么事了？”我直截了当地问，不喜欢这种猜来猜去的氛围，“是你家的事？还是……我的事？”我半开玩笑地加了一句，“该不会你妈觉得我配不上你这位物理系大神吧？”
我本是随口一说，想活跃一下气氛，却没想到他脸色倏地一变，眼神瞬间复杂起来，有慌乱，有愧疚，还有一种……被我戳破后的无措。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手里的冰奶茶外壁沁出冰冷的水珠，顺着指尖滑落，凉得刺骨。
“真是因为这个？”我的声音下意识地绷紧了，脸上的笑容也维持不住了。
他沉默了几秒，那几秒长得像一个世纪。对于我们来说商场里人来人往，欢声笑语都像是隔了一层玻璃，模糊不清。
“雨霏，”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雨霏并不是这样的，这个事情我想了很久但还是决定告诉你，我爸妈…他们让我考京大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继承公司，所以…他们让我在今年的9月份出国。”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词，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他们的决定就在我考上京大那天开始策划好的…所以我可能要离开你们一年多，所以我想如果你等不了我，也许你可以选择离开。”
“哐当”一声。
不是我手里的奶茶杯掉了，是我心里某个刚刚构建起来的、关于未来和美好的想象，猝不及防地碎了一地。
离开他？要出国？
这些包裹着礼貌外衣的词语，背后的意思赤裸得让人难堪。无非是觉得，他怕我等不了他，也怕他等不了我，难道我们之间的感情就这么脆弱吗？
一股火气猛地窜上我的头顶，但随之而来的却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冰凉的、尖锐的荒谬感。我以为只在八点档狗血剧里出现的桥段，居然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我身上。发生在刚刚凭借自己努力考上京大、以为未来一片光明的宋雨霏身上。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喜欢上的、身上带着薄荷清香的男生，看着他脸上的愧疚和为难。那一刻，我忽然异常清醒。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甚至没有提高音量。我只是把手里那杯甜得发腻的奶茶，稳稳地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所以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周翊轩，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像是被我问住了，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那双总是盛着细碎光芒的浅棕色眼睛，此刻充满了挣扎和迷茫。
他的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刺人。
我明白了。
那股支撑着我的力气忽然间泄掉了。我点了点头，甚至还能扯动一下嘴角，虽然我知道那肯定比哭还难看。
“行，我知道了。”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那一步，好像隔开了一个世界。“恭喜你啊，还没有大学毕业，就先给我上了这么现实的一课。”
“雨霏，我不是……”他急切地想上前解释。
“不用说了。”我打断他，语气坚决，“我宋雨霏能考上京大，也证明了我的坚定与坚持，所以对待感情我也同样可以，但是，周翊然如果你做不到那，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堵得发疼，但腰杆挺得笔直：“未名湖我还是会去，书我照样会读。至于其他的……”
我看了一眼他苍白而好看的脸，心里那阵尖锐的疼痛终于漫了上来。
“周翊轩，如果连你自己都没想清楚要不要走向我，那我的‘双向奔赴’，就是个笑话。”
说完，我没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脚步很快，很稳，没有回头。
盛夏的阳光透过商场的玻璃顶棚，明晃晃地照在地上，却一丝温度也照不进我心里。
那场预料中的雷雨，终于轰隆隆地落了下来。而我，独自一人走进了倾盆大雨里，任雨水冲刷掉刚刚差点没忍住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