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在借用的村公所油灯下,刑天召集了作战会议。铺开简陋但非常精准的军事地图,他的手指点向了台儿庄外围。
“大队人马正在台儿庄核心阵地与日军绞肉,我们这点人填进去,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刑天开门见山,“但我们有我们的打法。我们不能当城墙,要当刺向敌人肋骨的尖刀,钉进敌人喉咙的钉子。”
“我的计划核心分为两步:
1、短期休整与侦察渗透: 未来三天,队伍核心任务是恢复体力、治疗伤员,同时化整为零,以小组形式向台儿庄东北、西北两个方向的小鬼子侧翼进行渗透侦察。重点摸清:小鬼子补给线的具体路线和守卫情况、炮兵阵地的可能位置、指挥所或通讯枢纽的迹象。“我们要找到敌人最疼的地方。”
2、非对称作战: 鉴于弹药匮乏,特别是缺乏重火力,刑天决定将队伍彻底轻型化、游击化。
破袭组: 利用所剩无几的炸药和集束手榴弹,重点袭击小鬼子的运输车队,尤其是运载弹药和燃油的车辆,延缓其前线补给。
狙击组: 集中所有狙击手和剩余的特制弹药,不追求击杀普通士兵,而是寻找有价值的目标:军官、观察员、通讯兵、炮兵操作手,最大程度制造指挥混乱和恐慌。
袭扰组: 主要使用步枪和缴获的武器,在夜间对小鬼子的前哨阵地、休息区域进行不定时冷枪冷炮袭扰,使其疲于奔命,无法安心休整。”
“我们的目标,不是歼灭多少小鬼子,而是要像牛虻、蚂蝗一样,让小鬼子浑身不舒服,分散其注意力,消耗其精力,为正面守军创造哪怕一丝一毫的机会,我们也要全力以赴。”刑天的目光扫过众人,“记住,一击即走,绝不恋战。活着,才能继续战斗,才能继续杀小鬼子!”
柳泉村的短暂宁静被一份紧急通讯电报打破。来自战区长官部的电文内容紧急且沉重:小鬼子濑谷支队主力正猛攻滕县,川军王铭章将军率第122师等部正浴血坚守,情况万分危急。滕县若失,台儿庄门户洞开。
电文最后提到,希望刑天这支“奇兵”能设法予以策应,但未下达具体命令,显是知其困难。
油灯下,刑天盯着地图上滕县的位置,面色凝重。他的队伍疲惫且弹药匮乏,强行插入滕县那个绞肉机般的战场,无异于杯水车薪,甚至可能全军覆没。但王铭章将军和川军将士以寡敌众、死守孤城的壮举,深深撼动了他。
“队长,让我们去吧!”张恒挺身而出,他是一员猛将,心思却并不粗犷,“川军的弟兄们在用命填,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小鬼子一口口地撕咬失血。就算救不出整个滕县整个部队,也要想办法给王将军减轻点压力,或者……万一城破,看能不能把王将军接应出来!”
刑天抬起头,目光锐利:“任务九死一生。滕县已被合围,进去难,出来更难。”
“利国驿我们不也闯出来了?”张恒咧嘴一笑,带着决绝,“咱们这支队伍,干的不就是刀尖舔血的活?”
刑天不再犹豫,重重一拍地图:“好!张恒,你带一支特战小队,挑选最精干的弟兄,携带全部剩余炸药和冲锋枪,轻装简从,即刻出发。任务目标:渗透进入滕县,向王铭章将军报到,协助防御,重点是利用我们的特长,打击小鬼子的指挥节点和炮兵观察所。若城防不可为……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王将军突围!”
“然后,到这个地点汇合!我安排部队接应你们!”刑天指了指军事地图上的这个地点。
“是!”
夜色是唯一的掩护。张恒带领十二名队员,像幽灵一样穿梭在小鬼子战线缝隙之间。
他们避开了大路,利用沟壑、村庄残骸甚至河道,小心翼翼但心急如焚地向滕县靠近。
黑夜如墨,月光偶尔从破碎的云层缝隙中洒下,短暂地照亮这片被战火蹂躏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焦土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远处滕县方向的火光将天际映成不祥的暗红色,隆隆的炮声如同催命的战鼓,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小队正沿着一条干涸的河道边缘潜行,这是地图上标注的、相对隐蔽的路线。
突然,最前方的尖兵,外号“山猫”的战士猛地蹲下,举起握紧的拳头——绝对静止的信号。
所有人在一瞬间伏低身体。张恒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山猫”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前方约五十米处,河道的一个转弯口,隐约有几点火星明灭——是抽烟的小鬼子!一个临时的三人巡逻哨卡在了必经之路上。
它们占据着河道制高点的一个土包,一挺轻机枪架在那里,控制着河道和旁边的小路。
硬闯不可能,绕行会浪费宝贵的时间,且无法预知其他路线的情况。
张恒眼神冰冷,迅速评估。三头鬼子相互之间的距离适中,地形对我方隐蔽接近有利。
必须无声解决,不能发出任何惊动其他巡逻队的声响。
他回头,用极低的声音和简单的手语下达指令:“匕首解决。我左,‘山猫’中,‘石头’右。同时动手。”
被点名的“石头”,这是一位沉默寡言但力量惊人的战士,他点了点头。
三人轻轻地卸下了不必要的装备,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只握着涂了黑灰的锋利匕首,开始利用河岸的阴影和杂草匍匐前进。
张恒的动作轻巧,像一片落叶贴着地面缓慢地向前移动。
他负责的那头小鬼子正靠在土包上,似乎有些懈怠,目光望着滕县的方向。
另外两头小鬼子,一头在机枪旁,另一头则在来回踱步。
时间在此刻仿佛放慢了。三十米,二十米……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混合着紧张的汗水味。十米!已经能清晰地听到小鬼子踱步时皮靴摩擦地面的声音,甚至还能闻到劣质烟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