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织田姐妹在西山坡搭了个棚子,说是要设灵堂。”武天保喘着气跑进指挥帐,手里还攥着两截刚砍的柏树枝,“她们让我问问,能不能把长谷川那厮的脑袋……送过去。”
曹兴国正用布擦拭步枪,闻言动作一顿,布巾在枪管上留下一道白痕:“她们要祭奠影月流的人?”
“嗯。”武天保把柏树枝往墙角一放,“织田真子说,按影月流的规矩,得用仇人的首级献祭,告慰枉死的魂灵。”
李勇从帐外进来,听到这话眉头微皱:“用首级祭奠,是不是太……”
“入乡随俗,何况是她们的规矩。”曹兴国打断他,把步枪靠在桌腿上,“让赵大虎去办,把长谷川的脑袋找出来,清洗干净,用木盘盛着送过去。告诉织田姐妹,需要什么祭品,寨里有的尽管拿。”
“是!”武天保应声要走,又被曹兴国叫住。
“告诉她们,灵堂周围我会派岗哨,闲杂人等不准靠近,让她们安安心心把仪式办完。”
西山坡上,织田姐妹已经搭好了简易的灵堂。几块木板拼成供桌,上面铺着雪白的麻布,正中摆着一块木牌,用日文写着“影月流省城分部殉难弟子之灵位”,旁边堆着从山里采来的野菊花,黄白相间,透着一股肃穆。
织田真子穿着一身素白的和服,腰间系着黑色腰带,正用布仔细擦拭影月刀,刀刃在阳光下亮得刺眼。织田信奈蹲在地上,用石子在灵堂前围出一个圈,动作有些僵硬——她从小在军营长大,对这些祭祀礼仪并不熟悉。
“姐姐,这样……对吗?”她抬头问,眼圈还有些红。
织田真子放下刀,走到她身边,伸手将石子摆得更整齐些:“按师父教的,这样就好。重要的不是形式,是心意。”
远处传来脚步声,赵大虎提着一个木盘走来,盘子上盖着黑布,隐隐能看到轮廓。他把木盘放在供桌旁,挠了挠头:“织田馆主,东西带来了。团长说,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织田真子点头致谢:“多谢。麻烦你们了。”
赵大虎没多留,转身离开时,看到岗哨已经在灵堂四周站定,背对着灵堂,显然是在刻意回避。他心里嘀咕:这日本娘们的规矩,还真古怪。
等周围安静下来,织田真子掀开黑布——长谷川的首级被清洗过,双目圆睁,仿佛还带着临死前的惊恐。织田信奈看到这颗脑袋,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别过脸去。
“不敢看?”织田真子问。
“不是……”织田信奈咬着唇,“只是觉得……太难看了。”
“他活着的时候,做的事更难看。”织田真子拿起影月刀,刀尖挑起长谷川的发髻,将首级立在供桌前,正对着灵位,“影月流的弟兄们,看到了吗?这就是血洗分部的元凶,长谷川一。今日,我用他的首级献祭,告慰你们的在天之灵。”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山风吹过灵堂,麻布供桌布轻轻晃动,仿佛有无数魂灵在倾听。
织田真子弯腰拿起三支野菊花,插在首级前的泥土里,然后对着灵位深深鞠躬,再直起身时,眼中已没有了往日的锐利,只剩下疲惫和沉痛。
“师父常说,剑是用来守护,不是用来杀戮。”她缓缓开口,像是在对灵位诉说,又像是在自语,“可我们却被军国主义裹挟,拿着剑去侵略,去伤害无辜……直到你们倒在同胞的刀下,我才明白,走错了路,再锋利的剑,也护不住任何人。”
织田信奈走到她身边,学着她的样子鞠躬,声音带着哽咽:“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执意要报仇,如果不是我把你们卷进来……”
“不关你的事。”织田真子扶住她的肩膀,“就算没有你,长谷川这种人,迟早也会对影月流动手。军国主义容不下任何不服从它的力量,我们只是早一步看清了而已。”
两人跪在灵堂前,久久没有说话。阳光透过棚子的缝隙照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传来狼寨战士训练的喊杀声,与灵堂的肃穆形成奇妙的对比。
不知过了多久,曹兴国和李勇悄悄走了过来,站在灵堂外的岗哨旁。李勇低声道:“看样子,她们是真的放下了。”
“放下?未必。”曹兴国望着灵堂里的身影,“只是把仇恨变成了别的东西——或许是反思,或许是警醒。这比单纯的报仇,更有意义。”
突然,灵堂方向传来响动。两人抬头看去,只见织田真子拿起影月刀,对着长谷川的首级挥下——不是砍,而是用刀背轻轻一拍。
“尘归尘,土归土。”她对织田信奈道,“把他埋了吧,别让他再污染这里的土地。”
织田信奈点点头,找了块麻布将首级裹起来,拖着走向远处的深坑——那是战士们挖来掩埋日军尸体的地方。
处理完首级,织田真子将影月刀插在灵堂前的泥土里,对着灵位再次鞠躬:“弟兄们,安息吧。剩下的路,我们会替你们走下去——反对战争,守护真正该守护的东西。”
她转身走出灵堂,看到曹兴国和李勇,微微颔首:“多谢曹团长成全。”
“这是你们的事,我们只是提供方便。”曹兴国看着灵堂,“灵堂打算留着?”
“留三天。”织田真子道,“三天后,一把火烧了,让他们彻底安息。”
回到狼寨,曹兴国让炊事班做了些日式的味增汤,让战士送去灵堂。李勇不解:“团长,咱们自己都省着吃,还给她们做这个?”
“她们现在,既是日本人,也是反对战争的盟友。”曹兴国看着训练场上正在和战士们一起练刺杀的织田信奈,“让她们感受到尊重,比给她们发枪更重要。”
果然,当织田姐妹看到送来的味增汤时,都愣住了。织田信奈尝了一口,眼泪突然掉了下来——这味道,像极了母亲生前做的味道。
三天后,织田姐妹点燃了灵堂。火苗舔舐着木板和麻布,升起滚滚浓烟,仿佛要将所有的仇恨和伤痛都带走。织田真子站在火堆前,看着影月刀在火光中闪烁,突然将刀拔起,扔给正在旁边警戒的赵大虎。
“这刀,送给你。”她说,“你比我更需要它来守护。”
赵大虎接住刀,有些不知所措:“这……合适吗?”
“合适。”织田真子笑了,那是她来到狼寨后,第一次露出真正轻松的笑容,“影月流的剑,就该在战场上,为守护而战。”
曹兴国远远看着这一幕,对李勇道:“通知各营,明天开始筹备攻打省城。有这两位‘特殊’的盟友在,或许能省不少事。”
李勇眼睛一亮:“团长是说……”
“织田家族在省城还有不少旧部,或许能策反一些人。”曹兴国望着省城的方向,“长谷川死了,日军群龙无首,正是咱们的机会。”
火堆渐渐熄灭,只留下一堆灰烬。织田真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对织田信奈道:“走吧,该做正事了。”
“嗯。”织田信奈点头,跟上姐姐的脚步,两人并肩走向狼寨,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再没有了往日的沉重。
训练场上,赵大虎正挥舞着影月刀,和战士们比试劈刺,刀风呼啸,引得阵阵叫好。曹兴国看着那柄在阳光下闪烁的刀,仿佛看到了仇恨的终结,和新生的开始。
“李勇,”他喊道,“让文书把影月流灵堂的事记下来,告诉后人,战争可以让人身不由己,但良知,永远有选择的权利。”
李勇响亮地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