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兴国!有种就让我跟藤本那叛徒比一场!”关押小川的柴房里,铁链拖地的声响混着嘶吼撞在土墙上,小川被反剪的双手挣得铁镣“哗啦”作响,额头的青筋暴起如蚯蚓,“一对一拼刀!生死各凭本事!不敢就是孬种!”
守在门外的赵大虎一脚踹在门板上:“狗日的还敢叫嚣!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劈了你?”
“让他说。”曹兴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柴房门被推开,他逆光站在门口,手里把玩着小川那把镶金的指挥刀——昨天从司令部缴获的。
小川看见那把刀,眼睛骤然发亮,像饿狼盯着猎物:“那是我的刀!用它!我要让藤本死在我的刀下,洗刷他叛国的耻辱!”
“你没资格谈条件。”曹兴国走进来,将指挥刀扔在小川面前,刀鞘撞在泥地上发出闷响,“但藤本有。他要是愿意,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小川死死盯着那把刀,喉结滚动:“他不敢!他怕我!”
曹兴国没再理他,转身走出柴房。赵大虎跟出来,挠头道:“团长,这小川是疯了吧?藤本现在跟咱们一条心,犯不着跟他玩命。”
“有些仇,得用刀了。”曹兴国望着远处正在帮百姓修缮房屋的藤本,“小川杀了他全家,这道坎,他跨不过去。”
果然,当藤本听到小川的挑战时,正在搬木头的手猛地顿住,指节捏得发白。木屑从他指缝漏下来,像撒落的骨灰。
“我跟他拼。”藤本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用他的刀。”
消息很快传遍县城,百姓和战士们都围到了城隍庙前的空地上。这里曾是日军处决百姓的地方,如今要见证一场特殊的决斗。
魏奎胜找来两块木板当护具,往藤本手里塞:“带上,别被那狗日的阴了。”
藤本摇摇头,将护具推回去,只接过那把小川的指挥刀。刀身抽出时,寒光映得他眼底一片冰湖。
小川被押到空地中央,身上的镣铐被解开,他活动着麻木的手腕,接过卫兵递来的另一把军刀——是从阵亡日军身上找来的普通军刀。
“不公平!”小川怒吼,“我要用我的刀!”
藤本掂了掂手里的指挥刀,突然扔过去:“给你。”
小川接住刀,愣了一下,随即狞笑:“你果然怕了!想用这种方式求我饶你?晚了!”
藤本没说话,捡起地上那把普通军刀,刀柄上还沾着干涸的血渍。
曹兴国走到两人中间,举起手:“生死勿论,点到即止——藤本,留他一口气。”他知道藤本需要宣泄,但不能让他手上沾不必要的血。
藤本点头,双手握刀,刀尖斜指地面。
“开始!”曹兴国的手落下。
小川像离弦的箭冲上来,指挥刀带着风声劈向藤本头顶,刀势又快又狠,显然是想一击毙命。围观的人发出惊呼,魏奎胜忍不住往前踏了一步。
藤本却不闪不避,突然矮身,军刀贴着地面横扫。小川下盘一空,慌忙收刀格挡,“当”的一声脆响,两把刀撞在一起,火星四溅。
小川借势后退半步,指挥刀挽了个刀花,再次猛攻。他的刀法带着日军劈刺术的狠劲,招招致命。藤本却只是格挡,脚步沉稳如石,军刀在他手里像长了眼睛,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挡住攻击。
“你倒是还手啊!”小川急得嘶吼,额头上的汗滴落在刀面上,“你这个懦夫!跟你家人一样,只配死在我的刀下!”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藤本心里。他的眼神骤然变得凌厉,军刀突然变守为攻,直刺小川心口。小川没想到他突然发难,慌忙偏身躲闪,左臂还是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军装。
“好!”围观的战士们齐声叫好。
藤本得势不饶人,军刀如狂风暴雨般落下。他的刀法不再是日军的路数,掺了几分八路军拼刺的简洁,又带着复仇的狠劲,每一刀都贴着小川的要害掠过,却总在最后一刻收力。
小川被打得连连后退,左臂的伤口越来越深,力气渐渐不支。他看着藤本那双冰冷的眼睛,突然感到了恐惧——那不是战士的眼神,是索命的厉鬼。
“我杀了你!”小川发疯似的挥舞指挥刀,完全不顾防御。藤本侧身避开,军刀顺势架在他的脖子上,刀刃冰凉。
小川的动作僵住了,指挥刀“哐当”掉在地上。他看着藤本,嘴唇哆嗦着:“你怎么不杀我?”
藤本没说话,慢慢收回军刀。阳光照在他脸上,能看到眼角的泪痕。
小川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懂了……你是想让我活着,看着大日本帝国完蛋,看着我像狗一样活着……”他缓缓跪下,膝盖砸在地上发出闷响,“可我是小川联队的大佐……我不能……”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头慢慢垂下,最终定格在跪姿上,眼睛闭得很紧,像是终于卸下了所有重担。
藤本看着他,突然将军刀扔在地上,转身就走。他没有回头,肩膀却在微微颤抖。
“这就完了?”赵大虎挠头,“他咋自己跪下了?”
曹兴国看着小川的尸体——刚才藤本收刀的瞬间,小川悄悄咬碎了藏在假牙里的氰化物——对卫兵道:“找个地方埋了吧。”
百姓们渐渐散去,战士们也各自归队。城隍庙前的空地上,只剩下那两把军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藤本走到河边,蹲下身,用河水一遍遍洗手。水流过他的指缝,仿佛能冲走那些血腥的记忆。
“都过去了。”曹兴国走过来,递给他一块毛巾。
藤本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声音沙哑:“谢谢。”
“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曹兴国问。
藤本望着远处的山峦,那里是日军盘踞的省城方向:“跟你们一起,打下去。把所有鬼子赶出中国,给我家人,也给所有被他们杀害的人,一个交代。”
曹兴国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明天一早,咱们开拔,去端日军那个运输队的老巢。”
藤本站起身,眼里的冰湖终于泛起一丝暖意。他知道,复仇不是终点,守护才是。
夕阳下,两人并肩往营地走去,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两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曹团长,”藤本突然开口,“那把刀……”
“烧了。”曹兴国说,“沾满血的东西,留着晦气。”
藤本笑了,那是他来到中国后,第一次真正释然的笑。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歌声,是新学的《松花江上》。歌声里,有苦难,更有希望。
“明天,会是新的一天。”藤本说。
曹兴国望着渐渐沉落的太阳,轻声道:“是啊,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