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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天府后衙书房内,烛火通明。残存的半枚青玉簪、两枚点翠鸽血红宝、沾血的“卢”字锦帕残片,还有那个沉甸甸刻着“河间府乐户王四”字样的腰牌,如同滴着血的问号,散列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上。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干涸血腥气、冰冷玉石气和纸张的霉味,混杂成令人窒息的不祥。

窗外冷雨淅沥,敲打着檐瓦,滴答声在沉寂的室内被无限放大。孙秉正枯坐案后,绯色官袍已脱下挂在衣架,身上只穿着素青色夹棉常服,灯影在他沉郁的面容上跳跃。李墨轩垂手侍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那只从正阳门拦轿起始便紧随左右的靛蓝巨猴,此刻也安静得诡异。它蜷在书房角落里一个厚厚的蒲团上——那是孙秉正特意令人为它铺设的,身上粗硬的靛蓝毛发半干,沾了些草屑。琥珀色的眼瞳失神地望着案上那些冰冷的证物,没有了白日的焦躁与悲愤,只剩下一种被巨大哀痛掏空后的死寂。偶尔,它的喉头会不自觉地滚动一下,发出低沉的、类似呜咽的声响。

孙秉正的目光在腰牌和红宝之间来回逡巡,最终落在那半枚染血的断簪上。指腹划过那冰凉的玉质断口,停留在簪尾阴刻的“万历年廿玖年造”字迹上。每个字都清晰、深刻,带着宫廷造办特有的谨严与规整。这种落款,绝非寻常富贵人家所能僭越!

一个身份卑贱如尘的乐户王四,身死破庙,口中含半枚八年前内廷御制的断簪,身边隐现属于权势滔天的“卢”家印记,还有这两颗足以招致杀身之祸的御用点翠红宝……

“王四……卢……红宝……簪子……”孙秉正低声念着这些散碎的线索,眉头紧锁,如同在浓雾中艰难穿行,只能偶尔触及冰冷的碎片,却拼凑不出完整的脉络。深宫大内与一个外埠乐户之间,隔着天堑。唯一的桥梁,似乎只有那腰牌标注的出处——河间府。

“大人,”李墨轩终于打破沉默,声音谨慎细微,“那腰牌和猴子项上银铃,都指向河间府乐户。王四生前……必是河间府乐籍。此地离京师不过两日路程,乐户常往来京师应差。那黛香坊……卑职略知,便是河间府乐户在京聚居之地,鱼龙混杂,但也……最为知情。”

“黛香坊……”孙秉正沉吟片刻,手指敲了敲案几上的腰牌,“即刻,打探这王四在黛香坊的底细。切记,不可惊动。”他抬眼,目光锐利如刀,“明日,我亲自去一趟。你随行,布衣。”

李墨轩心头一凛,躬身应道:“卑职明白。”

“它,”孙秉正的目光转向角落里死寂的靛蓝身影,“也带着。”那猴子仿佛听懂了他的话,黯淡的琥珀色眼珠缓缓转动,望了过来,里面似乎有微弱的光芒重新凝聚。

——

京师的初冬来得突然,霜降的寒冽尚未散尽,冻雨就缠上了这座城池。灰蒙蒙的天幕低垂,雨水冰冷地砸在黛香坊湿滑的青石板路上,将街道两侧暗红色的屋檐、灰败的木门、还有被岁月和污迹浸染得失去了本色的招幌,统统染上一层油腻腻的深色。

黛香坊依傍着一段废弃的旧漕渠而建。昔日繁华的河漕早已淤塞大半,只留下一条散发着淤泥和垃圾腐臭味的水沟。低矮的房屋如同杂乱堆积的积木,门对着门,窗挨着窗,屋檐下的水滴连成冰冷的线,将本就狭窄、歪扭的小巷分割得更加破碎、潮湿。空气里,廉价脂粉的甜腻、劣质酒的刺鼻、湿柴燃烧的烟火气、以及某种隐秘而廉价的肉体交易散发出的不洁气息,被雨水搅拌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腥甜。

穿着粗布短打的脚夫、缩着脖子的行脚商贩、打着油纸伞摇摇晃晃的醉汉、还有倚在门框后头,面孔白得发青,眼神空洞或带着赤裸裸审视的各色男女……这便是黛香坊的底色。孙秉正一身半旧的靛蓝棉布直裰,头戴方巾,与同样作寻常儒生打扮的李墨轩并肩走在湿漉漉的巷道里。两人均未撑伞,雨水顺着他们的帽檐、肩头缓缓流下。那只靛蓝巨猴被李墨轩用一条宽大的粗布褡裢巧妙遮住大半个身躯,只露出一个蒙着薄布的头,如同背着一件奇特的货物,倒也不甚惹眼,只引来几个倚门懒妇无聊的瞥视。

他们在一处拐角略显宽敞的地方停下脚步。前方不远,一间稍阔气些的二层茶棚临着臭水沟支开,几面褪色的酒旗被雨水打得紧贴在杆子上,墨色的“秦记”二字晕染开一些。棚子里人声略杂,几桌客人缩在里头,嗑着瓜子,喝着浑浊的茶水打发湿冷时光。一个身段丰腴、穿着暗紫缎面袄子、脸上抹着厚重白粉、却难掩眼角皱纹与枯槁的中年妇人,正倚着柜台,用一块还算干净的细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套颇为精美的鎏金錾花茶具。

这便是秦寡妇。她那双手的动作带着一种熟稔匠人的稳定,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而疲惫地扫视着棚内棚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身影——包括这两个面生的“穷酸”。

孙秉正与李墨轩交换了一个眼色,走进茶棚,在最角落一张油腻的方桌旁坐下。李墨轩叫了一壶最下等的碎末龙井。

茶水滚烫浑浊,李墨轩为孙秉正斟上一杯。孙秉正端起粗陶茶碗,小口啜饮着苦涩的茶汤,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已将这茶棚的格局、秦寡妇的神态尽收眼底。

李墨轩心领神会,趁着秦寡妇过来添水的间隙,看似随意地压低了声音,带着市井探听消息的油滑:“秦娘子,跟您打听个人。”

秦寡妇眼皮都没抬一下,兀自将铜壶里的开水注满他们的茶壶,水汽氤氲中,她的声音懒洋洋的:“这棚子里来往的,比沟里的泥鳅还多,老娘可记不得几个。”

李墨轩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无比清晰地吐出两个字:“王四。”

“当啷——!”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炸响在略显嘈杂的茶棚里!

秦寡妇握在手中的那只擦拭得金光锃亮、杯口还冒着热气的鎏金茶盏,竟毫无征兆地从她颤抖的手指间滑落!直直地砸在湿漉冰冷的青砖地面上!茶水混着青翠的龙井茶叶,还有几块碎裂的鎏金瓷片,四溅开来!

滚烫的水混杂着茶叶渣滓,猛地泼在秦寡妇那只裹在精致罗袜内的脚面上!她仿佛毫无所觉!那张被厚重脂粉遮盖的脸,在那一瞬间褪尽了最后一点血色,连嘴唇都变得惨白!眼神里那属于生意人的圆滑和世故消失得无影无踪,被一种纯粹、原始的惊恐所占据!那是深陷陷阱的困兽才会有的、混合着难以置信与巨大恐惧的眼神!她的身体僵在原地,如同一截被雷劈中的枯木,筛糠般地剧烈颤抖着。

棚子里其他茶客都被这骤然的变故惊动,纷纷侧目。

孙秉正瞳孔骤然收缩!捏着粗陶茶碗的手指暗暗用力。有反应!而且如此剧烈!这反应本身,就是最直白的答案!这秦寡妇与王四之间,必有重大隐情!

秦寡妇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鹅在挣扎呼吸。终于,她猛地回过神,强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尖利而走调:“哎…哎哟!瞧我这手滑的!老了!不中用了!烫死了烫死了!”她夸张地跳着脚,顺势弯下腰,手忙脚乱地去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和茶叶渣滓,动作笨拙而急促,像是在极力掩饰着什么,更是在疯狂逃避那“王四”两个字带来的无形恐惧。脂粉扑簌簌地从她惊惧的脸上掉落。

孙秉正放下茶碗,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狼狈掩饰的姿态。地上那滩被滚烫茶水浸湿的龙井茶叶,散发出一种极其浓烈、奇异的馥郁香气,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高温下被瞬间激发,不似寻常茶香,倒像某种特殊的、带着隐秘标记的药草气味,随着水汽袅袅蒸腾,在茶棚潮湿凝重的空气里迅速弥散开一丝微甜、腻人的异香。

就在这混乱、尴尬的瞬间——

“呜嗷!”一声压抑却焦躁的低吼,猛然从李墨轩身后搭着的粗布褡裢里发出!伴随着剧烈的挣动!

靛蓝巨猴嗅到了那奇异的香气!

那奇异浓烈的香气,如同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了它敏感的嗅觉神经!一直隐藏在褡裢中保持着死寂的靛蓝巨猴,整个身体猛地一僵!紧接着,琥珀色的眼瞳在昏暗的布料缝隙里骤然亮起,如同两簇被邪异之力点燃的幽绿鬼火!它发出一声短促、愤怒、又充满了巨大痛苦的压抑咆哮!浑身靛蓝色的长毛瞬间根根戟张起来!一股野蛮的力量骤然爆发,将背上沉重的褡裢布“嗤啦”一声硬生生撕裂!

巨大的靛蓝色身影带着一股冷风与野性的腥臊气猛地蹿出,如同离弦的怒矢,直扑地面上那滩混合着茶水、碎瓷、和被异香浸染的湿茶叶!甚至无视了近在咫尺惊慌失措的秦寡妇!

猴子完全失控了!它伸出那只印着血色莲花印记的左爪,带着一股狠戾的、近乎疯狂的急切,狠狠扒拉、抓挠着那摊肮脏湿滑的混合物!茶水混合着泥污溅得到处都是!仿佛要将那散发着特殊气味的源头彻底挖出来、碾碎!

“妖猴!”

“什么玩意儿!”

茶棚里瞬间大乱!食客们惊叫着跳起,桌椅板凳被撞得七零八落!

孙秉正猛地站起,眼神如同寒潭淬冰,紧紧盯住秦寡妇那张因惊惧而彻底扭曲的脸。这奇异的香气,竟能让那灵猴瞬间狂暴至此!此香,王四住处必留痕迹!

“走!”孙秉正当机立断,低喝一声,不再理会这混乱的场面,转身大步走出茶棚。李墨轩心领神会,瞥了一眼还在疯狂扒抓地面的巨猴,毫不犹豫紧步跟上。秦寡妇看着两人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又看看那近乎疯癫的猴子,脸上最后一丝人色也褪尽了,嘴唇哆嗦着,瘫软在湿冷的砖地上。

雨越下越紧,细密的雨丝织成灰幕。黛香坊深处,王四那间比鸽笼好不了多少的陋室,孤零零地挤在一排更加低矮歪斜的泥坯房尽头。门上是官府新贴、早已被雨水打湿模糊的“勘验封条”。破旧的木板门缝隙里,隐隐透出一股潮湿霉烂和陈年汗臭混合的气味。

两个泼皮般的混子早得了门子暗中授令,装模作样守在门口,见孙秉正二人走来,懒洋洋地起身。孙秉正摸出府尹的玉牌一角在昏暗光线下晃了晃,同时一锭足色碎银无声地塞进其中一个混子手里。银子冰凉的触感和那玉牌上代表的权柄让两个混子瞬间腰杆都矮了半截,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麻利地、悄无声息地撕开封条,打开了门锁。

“吱嘎——”令人牙酸的开门声在潮湿的小巷里显得格外刺耳。

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霉味、土腥味、一种难以形容的陈年体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几乎被前几种完全掩盖、却能让靛蓝巨猴敏感的嗅觉为之颤栗的奇异甜腻余香!就是茶棚里那种特殊香气!

那巨猴在李墨轩怀中骤然抬起头,湿漉漉的靛蓝毛发根根倒竖,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低沉戒备声,琥珀色眼瞳死死盯着黑洞洞的门内。

孙秉正一步跨入,李墨轩紧随其后,掩上破门。室内比想象中更加狭小低矮,光线昏暗到了极点。靠墙一张用砖块和破板搭就的矮床,被褥肮脏油腻。墙角扔着一个缺了口的大陶碗,半袋发霉的高粱面。一张三条腿的桌子(第四条腿用砖块垫着)上凌乱散着几个干裂的窝头碎块,一个歪倒的粗陶酒壶已经空了。除此之外,家徒四壁。

李墨轩迅速点燃带来的牛角灯笼。昏黄的光晕在蛛网密布的墙壁上缓慢移动,试图找出任何可能的藏匿之处。靛蓝巨猴被李墨轩放下,它不再像外面那样狂暴,而是异常焦躁地在狭小的空间里急促地兜着圈子,湿漉漉的爪子踩在坑洼不平的泥地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它不断翕动着鼻翼,嗅闻着弥漫在空气中的每一丝气味,喉咙里滚动着短促不安的呜咽,仿佛被某种无形的恐怖回忆追赶着。最后,它的焦躁停在了屋子唯一看起来还算平整——靠床尾的那一小片泥坯墙壁前。

灯笼的光移到那处墙壁。乍看之下,灰扑扑的泥墙与其他地方别无二致。李墨轩伸出带着布套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按压、敲击。

“笃…笃…”大部分都是实心的闷响。但那巨猴却对着其中一个不起眼、靠近地面的角落,用爪子急切地抓挠起来。

孙秉正半跪下身,亲自接过李墨轩递来的灯笼,将光柱对准那片被猴爪反复扒抓的墙根角落。光线下,泥皮的颜色似乎略深一点,与旁边墙体的接缝也隐约有那么一丝极其细微的不自然。不仔细看,绝难发现。

孙秉正眼神一凝,接过李墨轩从随身袋里取出的一柄三寸余长、极其轻薄锋利的匕首状银质小撬片。刀尖无比精准地刺入那几乎看不见的缝隙!

“喀……”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裂帛声响起!

一片书本大小的泥坯墙皮被小心翼翼地撬离墙体!灰扑扑的伪装之下,竟是一块巴掌大小、嵌在泥墙内部的黑色薄木板!木板边缘削得极薄,与泥墙卡合得天衣无缝。木板中心处有一道浅槽,恰好可供手指抠撬。

孙秉正用刀尖轻轻顶住凹槽,稍一用力。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弹动响动。木板应声弹开一条手指宽的缝隙!一股浓郁的、混合着陈旧纸张霉变和墨汁沉淀的刺鼻气味,瞬间冲散了屋内原有的浊气!

一只扁平的、包裹着防潮油纸的长方布包,赫然躺在这个小小的墙内暗格中!布包早已被潮湿的空气浸染得颜色黯淡发黑,摸上去粗糙僵硬。

李墨轩屏住呼吸,用戴着手衣套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捏住布包一角,将其缓缓从暗格中取出。入手沉重,竟像是有实心铁块般坠手!

解开早已发黄变脆的油纸。一层、两层……

油纸之下,露出了布包的本体——深青色细棉布,缝制紧密。解开布包结扣,里面的东西终于显露在昏黄的灯笼光下。

一本书。

一本线装书册,比寻常书籍要厚些。书页的颜色是一种死气沉沉的黄黑色,如同存放多年的棺椁木板。纸张并非宣纸或皮纸,而是一种更廉价、更粗糙坚韧的棉纸。书册封面空空荡荡,没有任何题字图案,像一张等待铭刻墓志的空白石碑。

孙秉正深吸一口气,取过李墨轩递来的一双轻薄如蝉翼、仅用来隔绝指痕汗渍的桑皮手套戴上。他双手捧起这本散发着死亡般腐朽气息的书册,如同捧起一块沉重的墓砖。指尖传来书页边缘特有的毛糙感。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扉页。

里面的纸张同样泛着不祥的黄黑色。第一页正中,竖排着三个墨色浓得发乌、字体古拙而工整的大字:

《乐户密档》

一笔一划,仿佛用尽了书写者毕生的力气刻入纸中,透着一股阴森、凝重、不容置疑的威严!

孙秉正与李墨轩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乐户密档!只这四字,便已重逾千斤!它记录了什么?

孙秉正稳住有些微微发颤的手指,谨慎地翻开第二页。

纸张粗糙,墨色沉滞。蝇头小楷密密麻麻排满页面,记录的多是河间府历年乐户增减、差役调派、钱粮分派等等繁杂琐事。笔迹枯瘦刻板,如同冰冷僵硬的账册。

孙秉正一页页向后翻去。室内只剩下书页翻动时“嚓嚓”的微响,和那巨猴在墙角越发粗重、带着莫名悲愤的喘息声。灯光在书页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翻到大约后半册,李墨轩目光突然一凝,低声道:“大人!看这里!”

孙秉正的手指顿住。这一页,文字依旧琐碎平常。

“……癸卯八月十五,中秋良夜,教坊司承应西苑灯会……”

再往下看,一段原本平平无奇的例行记录之后,墨迹忽然产生了极其剧烈的变化!

笔触陡然变得凌乱、颤抖、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情绪!字体的间距忽大忽小,下笔的力度轻重不一,仿佛执笔人的手在巨大的恐惧或激动中无法控制地痉挛!墨迹的浓淡也变得极不均匀,一些笔画拖沓滞涩,一些地方又浓重得几乎透纸!

就在这样一片惊心动魄的笔迹混乱之中,两行力透纸背的字句,如同两道血淋淋的刀痕,猛地刻在那些记录太平灯会的文字之上:

“……掌乐师王四,亥时三刻,……误入梅林深处……遇薜妃……独步!……”

(“薛妃”二字墨色深重,笔划扭曲变形!)

“薜妃……!”李墨轩失声,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孙秉正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宫廷嫔妃!八年前的中秋!

混乱的墨迹继续疯狂地往下书写,速度极快,墨痕飞溅,带着一种亡命徒般的气息:

“……赐半枝……玉簪!示……口噤!……”

(“赐”、“玉簪”几字几乎连成一团墨疙瘩,旁边还有一滴疑似不慎滴落的墨点,晕染开一小片,形状像一滴凝固的泪珠!)

记录到此戛然而止!

最后几笔拖得极长,墨迹淋漓,笔尖划破了脆弱粗糙的棉纸,像是书写者耗尽了最后的勇气或生命,再也支撑不住,留下这道近乎绝望的破痕!

玉簪!断簪!

八年前的中秋之夜!西苑梅林深处!身份如云泥之别的乐师与贵妃!一支象征着不能言说的禁忌、最终却断成两截的玉簪!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孙秉正的脊椎蛇行而上,直冲天灵!原来破庙枯骨口中断簪的源头,竟在此处!一场始于八年前的宫闱秘辛,最终在破庙里开出了死亡之花!

这简短、混乱、却又惊心动魄的寥寥数十字,其蕴含的信息和恐怖的后果,远比千言万语更有分量!难怪那王四死状凄惨,藏身破庙!难怪那灵猴如此悲愤!秦寡妇闻其名而色变!这秘密本身,就是一张催命符!

李墨轩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手指无意识地指向那墨迹中尤其扭曲的“口噤”二字,声音沙哑:“大人您看……这‘赐’字下……分明压着刀口啊!……这是封口簪!”

封口簪!是赐物,更是缄口令!

孙秉正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这两行混乱的死亡字迹上。所有散碎的线索——断簪、红宝、卢字、乐户腰牌……在这本散发着霉烂死气的《乐户密档》前,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拉扯着,开始碰撞、摩擦、试图拼合!

“薜”妃?与腰牌上指向的“河间府”,与锦帕上那刺目的“卢”字,又是什么关联?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那靛蓝巨猴的焦躁不安达到了顶点!它不再仅是对着那本《密档》低吼,而是猛地扑向泥坯墙的另一侧——靠近床头、同样一片不起眼的墙壁!

它仿佛被某种更强烈、更原始的本能驱使着,根本不顾泥灰沾染毛发,两只前爪疯狂地、如同挖掘尸骸般拼命刨抓着那片墙壁!

“刺啦…刺啦…”指甲刮擦泥皮的声音尖锐刺耳!

猴子已经完全被某种意念驱使!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窒息的声音,琥珀色的眼瞳里充溢着一种混杂了巨大哀伤、憎恨与焦灼的激烈光芒!它不顾一切地撕扯着泥皮,簌簌的尘土粉末不断落下!这次的目标显然更大!

孙秉正和李墨轩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举动惊动!

“它在做什么?”李墨轩惊愕。

孙秉正眼神一凛:“阻止它!看看那墙!”

李墨轩抢身上前,试图抱住猴子。但这灵猴的力量此刻却大得惊人,挣扎中,李墨轩不得不顺势将它抱住向后拉开一些。趁着猴子被拉开,孙秉正迅速靠前,接过灯笼,朝那片被猴爪刨抓得坑坑洼洼、灰土簌簌直掉的墙壁仔细看去!

泥皮大片大片的脱落下来,露出了底下……

并非与旁边墙体一致的土黄色!而是另一种东西!

一张……粘在墙上、已经被污渍浸染透、近乎与墙体融为一体的——厚纸!

纸被一层薄薄的泥灰覆盖,伪装得极其巧妙!

这分明是夹层!

孙秉正立刻用匕首撬片小心地刮开覆盖其上的残余泥灰和粘连的纸屑。随着他的动作,那层作为“墙皮”的伪装纸被彻底剥离,露出了底下夹层真正的材质——那不是墙,而是压得极其紧密、被什么东西固定住的一层层的……

画卷!

昏黄摇曳、如同垂死烛光的灯笼火苗下,一幅难以置信的画面在墙上缓缓显现。

并非一幅。

那是一排!

从上到下,整整齐齐贴墙嵌入,用泥灰缝隙作为伪装封存的画卷!如同沉睡在墙体深处的十二具木乃伊,此刻被暴力的爪牙揭开了封印!

这些画卷材质各异,有略显粗糙、泛黄发脆的竹纸,有稍稍细腻些的毛边纸,但无一例外都颜色陈旧暗淡。卷轴早已不知所踪,展开的画幅被人用巧妙的支架固定在泥墙之上,画卷被卷成轴保存时内层的褶皱痕还在。而此刻,所有卷面的最顶端,都清晰地标注着一行细小的墨字。

“嘉靖四十一年点卯图”

“万历元年点卯图”

“万历……”

点卯图!大明教坊司对乐户行院进行年审的贱籍女子画像名册!这赫然是河间府乐户行院几十年的存档!竟被王四以如此诡异的方式封藏在夹墙夹层之内!

每一幅点卯图上,都按年份工整地描绘着一排排女子的半身小像。衣饰发髻各异,但都姿态恭谨卑微,下方标注着行院名、女子的花名及入籍年份。

然而……

孙秉正的目光落在那些女子画像的脸上,浑身血液像是瞬间被冻结!

李墨轩也倒抽一口冷气,仿佛看见了幽冥洞开!连他怀中挣扎的巨猴都一时忘记了动作,琥珀色的眼瞳死死盯着那些画像!

昏黄灯光下,每一幅点卯图上的每一个女人面孔上……

那本该描绘眉眼的区域!无一例外!都被涂上了浓稠、厚重、触目惊心的……朱砂!

大片大片肆意涂抹的、凝固的猩红!

那红如鲜血,如烙铁,如熊熊燃烧的地狱业火!粗暴蛮横地覆盖在所有女子的眉骨、眼窝之上!将她们或娇艳、或妩媚、或柔顺、或清秀的容颜,彻底地、残暴地、以一种最原始的方式灼毁!

五官不清!只余一片片形状狰狞、边缘模糊、仿佛在滴血的灼烧空洞!像被恶鬼生生挖去了眼珠!像被施了最恶毒的诅咒!

所有点卯图上的女子画像,眼睛都被朱砂灼瞎!

这不是存档。这是墓碑!

这凝固在画纸上的无边猩红,无声地咆哮着比破庙尸骸更惨烈的杀戮与抹除!那朱砂灼毁的不仅是一双双眼睛,更是她们曾经存在的卑微痕迹!

靛蓝巨猴对着那满墙的血目画卷,从喉咙深处迸发出一声凄厉、绝望、撕裂雨夜的嚎叫!

书房的烛火映照在那张惊涛骇浪的“乐户密档”上,墨痕如裂开的血痂;破屋夹墙内十二幅点卯图上,凝固的朱砂红比血更刺目。青猿的悲啸穿透雨幕,狸奴叼来染血药包——冥冥中无形的巨网正在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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