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屋·夜】
松明火把在岩壁上投下扭曲的影,猎屋木梁上悬着的兽皮,每根鬃毛都凝着经年的霜。阿远坐在炕头,粗布袖口磨得发亮的指节,正一下下摩挲着半块玉佩——边缘被岁月啃出细齿,内里却沁着温润的光,像极了妹妹阿菱腕间的银镯。
“哥,后山那株老参,开花时像云霞哩!”记忆里阿菱的笑声脆生生炸开,山风卷着野菊香灌进喉间。十年前的秋,她揣着粗陶罐进山采药,说要给久病的娘熬参汤。可暮色四合时,娘等来的只有阿菱染血的碎花裙,和岩缝里半截折断的柴刀。
村人说“古刹吸了女娃魂”,可阿远不信。他沿着血迹追进山,只看见悬崖边妹妹的布鞋——鞋帮绣着小鹰,是他七岁时用苇秆给她扎的。那夜,他在猎屋对着月亮发誓:“毁了那片灵脉,阿菱就能回来。”
猎弓斜靠在墙角,弓臂上深褐的划痕还在——那是去年冬,他为护阿菱残念,射杀闯入禁地的苍鹰时留下的。血珠溅在弓身,凝成暗红的痂,每回瞥见,喉间就涌上铁锈味的腥。此刻火塘里松枝噼啪爆响,他猛地站起,猎靴碾碎炕沿结的冰:“明儿就去鹰巢!那些孽障,敢吞我妹……”
【古刹·晨】
晨钟撞碎山雾时,觉空正跪在佛前给香炉添香。青烟绕着阿菱残念的蒲团打旋,那缕魂自十年前失踪后就困在此处,抱着受伤的小鹰,呢喃着“哥别找了”。觉空指尖抚过蒲团边缘的绣纹——和阿菱碎花裙上的云纹一模一样。
“师父,阿菱的魂…还在怨我吗?”他垂眸,佛珠在掌心勒出红痕。十五年前,师父圆寂前攥着他的手:“古刹灵脉连着山民心脉,你要守住,更要守着‘慈悲’。”那时暴雨倾盆,山麂瘸腿倒在禅房外,师父将他护在身后,任猛虎撕开僧袍。血泊里,师父喘着气笑:“看,众生皆苦,可苦里能开出花啊……”
木屐踏过青石板,觉空忽然顿住——猎户进山的方向,戾气如墨汁滴进清水,正缓缓漫过来。他攥紧佛珠,指腹被木刺刮得生疼:“阿远…又要做什么?”
【山林·黄昏】
老松枝桠间,苍翎将幼崽往巢深处拢了拢。它颈间白羽沾着去年冬的血痂,每回山风掠过,都像有人扯着它的羽毛往伤口上撒盐。树根下,墨鳞听着猎户的脚步声渐近,自动盘成环,给觉空让开路——十五年了,和尚诵经时总会给它留条红绳,说“蛇信子别总吐信,吓着小猫小狗”。
禅房外,青羽扑棱着翅膀落在门槛,喙里叼着朵紫鸢尾——那是阿菱发间常别的小花。花瓣飘进蒲团旁,竟正正盖在残念的影子上。觉空进来添香时,瞥见鸢尾,忽然想起阿菱跑过禅房时,发梢扫过门槛的轻响。
可这丝暖意转瞬被撕裂:鹰巢方向传来幼崽尖啸,苍翎炸毛俯冲而下,墨鳞昂首喷出毒雾,树影间杀意凛冽。觉空狂奔过去,佛号震得松针簌簌落:“阿远!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