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也最为寒冷。
破晓的曦光如同羞涩的少女，在天际边缘小心翼翼地探出些许金边，却迟迟不敢完全驱散笼罩大地的寒意与昏暗。万籁俱寂，唯有风声呜咽，卷起工地上的尘埃，打着旋儿，平添几分凄凉。
然而，在这片荒凉之地的中心，一道违背了常理的金色光柱，自九天垂落，贯穿层层叠叠的铅灰色云层，如同神话时代刺穿混沌的神罚之剑，依旧坚定不移地钉在那里！它散发着永恒不变、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光辉，历经整整一夜，非但没有丝毫消散衰减的迹象，反而愈发凝实、纯粹，仿佛由液态的光辉凝固成了实质的晶体，无声地宣告着不容置疑的“召见令”。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气息，那是泥土的腥气、未散尽的能量焦糊味，以及深入骨髓的敬畏感混合在一起的产物，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滞留此地之人的心头，让人呼吸困难。
就在这片几乎凝固的死寂之中——
“嗡……呜——”
一阵低沉、浑厚，仿佛来自远古巨兽喉咙深处的破空声，由远及近，蛮横地撕裂了黎明时分最后的宁静。那声音并非现代飞行器刺耳的引擎咆哮，而是某种更古老、更神秘的力量搅动空气所发出的、带着韵律的嗡鸣，如同一位沉睡巨神缓慢而有力的呼吸。
天边，云雾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排开，一架庞然大物的轮廓逐渐清晰。
那是一架通体由暗青色青铜与散发着幽香的万年古木构筑而成的飞舟！舟身线条古朴而流畅，并非工业时代的产物，更像是从某幅古老的壁画中驶出。其上铭刻着无数繁复无比的云纹与狰狞的异兽头颅浮雕，那些纹路在朦胧的天光下隐隐流动，仿佛拥有生命。它就那样悬停在工地上空，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半个工地笼罩。没有喷射的尾焰，只有舟身自身散发出的、源于某种古老阵法持续运转的灵压，如同水波般一圈圈荡漾开来，每一次灵压的起伏，都精准地与脚下大地的脉搏同步，压迫得下方众人胸口发闷，几欲窒息。
飞舟之首，一名老者负手而立。
他身形枯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朴素灰袍，看上去毫不起眼。然而，当他站立在那里时，整个人却如同一柄已然出鞘、饮过无数鲜血的绝世凶剑，那股扑面而来的锋芒与煞气，几乎要刺伤人的眼睛。他面容古拙，皱纹如刀刻斧凿，一双眸子开阖之间，竟有细碎的、如同实质般的电光在瞳孔深处迸射、湮灭！他的视线如同最锐利的鹰隼，缓缓扫过下方满目疮痍、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工地，最终，毫无偏差地定格在了那道通天光柱的源头——那块看似平凡、此刻却散发着不朽光辉的碑心祭坛之上。
没有借助任何工具，老者一步踏出飞舟边缘。
他的动作看起来轻描淡写，如同踏在无形的阶梯之上，身形如鬼魅般飘忽，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稳定，无视了数十米的高度，双脚悄无声息地落在布满碎石的地面，连一丝尘埃都未曾惊起。
然而，他周身那股无形无质，却磅礴如渊海、厚重如山岳的气息，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轰然扩散！以他落足点为中心，方圆百米内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沉重，光线都似乎微微扭曲，所有身处这片区域的人，都感觉肩膀上仿佛瞬间压上了千斤重担，连挺直腰杆都变得异常困难！
“天武门，玄风子。”
老者的声音响起，不高，却仿佛蕴含着某种金石交击的奇特质感，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甚至直接震荡着他们的灵魂，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气血翻腾。
“此地碑火冲霄，地脉异动，能量层级已触及‘天听’阈值，惊动议会三老。”
他目光陡然一厉，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扫过下方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工人们，最终停留在面如土色的张工头脸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奉命查证——”
“谁，是碑心选定之人？”
张工头那张饱经风霜、刻满了生活艰辛的脸上，此刻血色尽失，苍白得如同金纸。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鬓边不断渗出、滚落，浸湿了脏污的衣领。他强压下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恐惧，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小跑着迎了上去，身子躬得极低，几乎要对折，声音因极致的紧张而抑制不住地微微发颤，带着哭腔：
“长……长老！玄风长老！您……您老人家法眼如炬，但……但这次真的是误会，天大的误会啊！我们这儿……您看看，都是些下苦力的粗人，泥腿子，祖上三代刨土的都有，哪……哪有什么福分能被碑心选定啊！”
他抬手指着周围的废墟，语气带着夸张的委屈：“昨夜……昨夜是封印在地下的那头石灵王不知怎的突然发了狂，彻底暴走，引动了地脉岔了气，能量失控，才……才引发了那吓人的异象。您说的那个陈默，就一普通小伙，力气大了点，人还算机灵，可……可他就是运气不好，离得太近，被暴走的石灵王余波给震成了重伤，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看就不行了，我们连夜……连夜就派人给送去城里的医院抢救了，这会儿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啊……”
“重伤？”玄风子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冰冷的讥诮弧度，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编得倒是圆滑。可惜……”
他声音陡然转寒，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磅礴、更加具针对性的精神威压，如同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了张工头一人身上！张工头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膝一软，“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浑身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可惜，老夫还没老糊涂到被你这三言两语蒙蔽的地步！”玄风子语气森然，带着杀意，“昨夜地脉共鸣，其势如潮，层层递进，一浪高过一浪，直至冲破九重天阙壁垒，引动‘天道垂青’异象！此等规模，千年罕见！古籍有载，唯有人与碑心达成最深层次的灵魂契合，性命交修，方能引动！你告诉我，一个被区区石灵王余波震成重伤、濒临死亡的普通人，能做到这一点？”
他的目光如同冰锥，死死钉在瑟瑟发抖的张工头身上：“老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他在哪里？你若再敢有半句虚言，故意藏匿真相，耽误了议会追查冥王使踪迹、稳定界域的大事，便是与冥王使同罪！届时，不光是你这蝼蚁般的性命，你这整个工地，连同里面所有的活物，都将——化为齑粉！”
……
与此同时，距离工地数公里外，一处经过伪装的临时指挥车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苏晚晴坐在布满光幕的操作台前，白皙修长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化作一道道残影，一行行关于“玄风子”的加密档案被以最高权限调取、解密、分析。
当看到其中一条用猩红色字体标注的绝密记录时，她清冷如玉的眸子里骤然闪过一丝凛冽的寒意，周围的温度仿佛都随之下降了几度。
“玄风子，天武门执法长老，修为疑似已至‘融灵化虚’之境，深不可测。性格睚眦必报，掌控欲极强。三年前，西漠‘流沙城’事件，曾以‘灵识探魂’之术，强行侵入一名刚刚觉醒、获得‘荒古战戈’传承的年轻碑使识海，不顾其哀求与反抗，暴力搜魂，致其神魂本源崩碎，灵智湮灭而亡。其公开宣称目的，仅为‘验证传承真伪，防止邪法流毒’。实则，是为夺取那份稀有传承。议会内部对此多有微词，然因其实力与天武门势大，最终不了了之。”
“一个披着执法外衣，行事却比许多邪魔外道更加霸道，视人命如草芥的刽子手。”苏晚晴瞬间做出了最冷静也最残酷的判断。她没有任何犹豫，纤细的手指在几个猩红色的虚拟按钮上快速点过。
“命令：立刻启动‘蜂巢’协议，对该区域所有民用、军用通讯网络进行物理层深度加密，屏蔽一切非授权灵识波动探知！”
“老周，听到吗？立刻调动所有外围应急响应单位，以‘地质灾害防治演习’为名，三分钟内，完成以工地为中心，半径五公里内所有非战斗人员的强制疏散！注意，不要留下任何与我们相关的痕迹，包括能量残留和精神印记。他要查，就让他查一座干干净净的‘空城’！”
紧接着，她切换到一个特定的加密频道，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灵霜，听到立刻回话！任务变更！放弃原定潜伏计划，立刻潜入三号地脉节点，准备启动‘冰息共振’协议，随时待命，干扰玄风子的灵识探测！重复，是干扰，不是对抗，最大限度模拟碑主气息，吸引其注意力！”
然而，就在她的指令尚未完全传达完毕之时，通讯器里却传来了一个平静到近乎异常，却又带着一种奇异安抚力量的年轻声音，打断了她。
“晚晴姐，不必了。”
“陈默？”苏晚晴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一顿，秀眉微蹙，“你的伤势……？”
“皮外伤，不碍事。”陈默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依旧平稳，“躲是躲不过去的。玄风子这种人，修为高深，灵觉敏锐，疑心更是重如山海。我们越是紧张，越是清场，布下层层防御，他反而越会认定此地无银三百两，这里藏着惊天秘密。既然他想看，那不如……就让他‘看’到我们想让他看的东西。”
苏晚晴是何等聪慧之人，瞬间就明白了陈默话语中那大胆到近乎疯狂的意图！
这是要主动暴露，但暴露的是精心准备的假目标！是在刀尖上跳舞，是在深渊边缘戏弄猛虎！
……
工地现场，就在玄风子的耐心被彻底耗尽，眼中杀机毕露，枯瘦的手掌微微抬起，准备直接对跪地颤抖的张工头施展搜魂秘术，以最粗暴的方式获取真相之际——
一个身影，从一处半塌的、由彩钢板和破烂帆布构成的工棚废墟后面，踉踉跄跄，一步三晃地缓缓走了出来。
正是陈默。
他此刻的形象，简直与张工头口中那个“重伤垂死”的描述完美契合，甚至犹有过之。
身上那件原本还算完整的制式作战服，此刻已是千疮百孔，布满了撕裂的口子与干涸的泥泞、血污混合的斑块。右臂被粗糙的白色绷带层层缠绕，固定在一个别扭的角度，绷带边缘还隐隐渗出令人心惊的暗红色血迹。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丝毫血色，嘴唇干裂，眼窝深陷，走起路来脚步虚浮无力，仿佛随时都会一头栽倒，再也爬不起来。他微微低着头，眼神躲闪，却又在偶尔抬眼看向玄风子时，流露出一丝属于年轻人的、不甘受辱的倔强与难以掩饰的畏惧。
他成功地扮演了一个在强大力量面前，既恐惧又不愿完全屈服的低阶修士形象。
“你就是陈默？”玄风子双眼微眯，缝隙中透出的精光如同两柄手术刀，似乎要将陈默从里到外剖析得清清楚楚。
然而，他甚至没有等待陈默给出任何回答的打算！
就在陈默站定，嘴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的刹那——
一股无形无质，却尖锐、冰冷如同亿万根淬毒钢针凝聚而成的恐怖精神力，瞬间自玄风子眉心迸发！这股精神力化作一张遮天蔽日、细致入微的天罗地网，无视了物理距离，带着摧枯拉朽、洞穿一切虚妄的气势，朝着陈默的识海核心，猛然刺去！
灵识探魂！这老匹夫，竟如此狠毒，一言不合，直接动用了这足以让人魂飞魄散的歹毒秘术！他要以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验证陈默的“真伪”！
千钧一发之际！
“吼——！！！”
一声沉闷如万载磐石相互摩擦、又似地脉咆哮的低吼，毫无预兆地自陈默身后的地底深处轰然炸响！
紧接着，他身后的地面如同脆弱的蛋壳般猛然开裂、拱起！一个完全由坚硬岩石构成、身高超过三米、散发着洪荒气息的魁梧身影，破开土层，悍然崛起！正是那头被陈默以碑心之力慑服、签订契约的石灵王！
石灵王那庞大的、布满古老玄奥纹路的石躯，在一瞬间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土黄色光芒，如同大地之力的具现！它没有选择攻击那无形的精神利刺，而是以一种玄妙的方式，瞬间横亘在陈默与那道精神攻击之间，以自身坚不可摧的灵核为媒介，将那股磅礴而阴毒的精神力与深藏地底、与陈默性命交修的碑心波动强行链接、耦合！
然后，它那巨大的岩石手臂猛地做出一个类似“揽雀尾”的玄奥动作，如同一位领悟了太极至理的古武宗师，将这股混合了碑心独特波动的庞杂能量，借力打力，精准无比地、如同引导洪水泄闸般，猛地甩向了早已潜伏在远处地脉节点之中的——灵霜所在方位！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快到超越了常人思维的极限！
几乎就在石灵王完成能量转移的同一微秒，地脉网络的另一端，一股截然不同、但同样强大纯粹的冰冷气息，如同沉睡的冰凰苏醒，轰然爆发！
极致的冰寒之力冲天而起，甚至暂时驱散了那片区域的昏暗，空气中凝结出无数细碎的冰晶。灵霜那窈窕的身影在地脉能量奔流的映照下若隐若现，她清丽的脸上满是凝重，娇喝一声，双手结印，周身瞬间绽放出数朵巨大无比、晶莹剔透、每一片花瓣都铭刻着古老寒冰符文的冰莲！
这些冰莲以一种奇异的频率共振着，完美地模拟、放大并释放出一种与碑心能量高度同频、几乎可以假乱真的“碑主共鸣”波动！
“嗯？！”玄风子眉头猛地一跳，如同被蝎子蜇了一下！他探出的那部分精神力清晰地捕捉到了那股冰寒刺骨、却又与脚下镇界碑本源力量产生如此强烈、如此“真实”共振的灵力波动！
他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惊疑不定之色！
“冰系灵使？而且……竟是如此精纯古老的冰系本源之力！”他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此女竟能与这块属性燥烈如地心熔火、霸道无比的镇界碑产生如此强烈的深度共鸣……莫非，真正的碑主，不是眼前这个小子，而是她？！”
惯性思维与眼前“确凿”的证据，让他的判断在这一刻出现了致命的偏差！
玄风子几乎是下意识地，瞬间调转了矛头！那原本如同毒蛇般刺向陈默识海的磅礴精神威压，被他硬生生收回，转而化作更加恐怖、更加集中的精神海啸，如同万丈波涛，朝着远处灵霜所在的方位，铺天盖地地碾压而去！
“噗——！”
地脉节点深处，正全力维持着冰莲共振的灵霜，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小口鲜血。她只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扔进了万载玄冰与炽热熔岩交替碾压的磨盘之中，那股源自融灵境强者的纯粹精神压迫，几乎要将她的意识撕成碎片！
她身前那几朵璀璨的护体冰莲，在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咔嚓、咔嚓”声中，瞬间炸裂、湮灭了三重！剩余的冰莲也光芒急剧黯淡，布满了裂纹。一丝触目惊心的鲜血从她嘴角不断溢出，将她白皙的下巴染红，她的脸色瞬间变得和周围的寒冰一样，苍白得透明，毫无生气。
但她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她死死咬着下唇，甚至咬出了血痕，将涌到喉头的又一口腥甜强行咽了回去，拼尽最后一丝灵力，疯狂催动着本源，硬是扛住了这足以让寻常化晶境修士神魂崩灭的恐怖压迫！
娇躯微微摇晃，却，一步未退！
就是现在！
陈默的眼中，一抹无人能够察觉的、冰冷如万载寒潭的精光，一闪而逝。
【检测到强烈外部能量干扰与命运转折点，符合特殊签到条件……签到中……】
【签到成功！】
【奖励发放：遗迹权限绑定·第一层（您已成功与该未知镇界碑遗迹建立初步深度链接，获得第一层核心区域【碑林迷廊】的最高控制权。可于指定安全区域进行深度签到，获取该遗迹专属资源与传承）。】
【特殊奖励：《匿碑言》秘术碎片（言出法随类高等秘术，一次性消耗品。使用后，可指定一个目标，以语言为媒介，引动微弱天道规则之力，在一定时间内，彻底遮蔽、混淆、覆盖其与天道碑心的一切气息关联与命运轨迹，使其在任何已知探查手段下，皆呈现为‘绝对无关联者’状态）。】
成了！赌赢了！
陈默心中掠过一抹冰寒彻骨、却又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冷笑，但表面上，他脸上的“虚弱”与“苍白”瞬间被一股焦急万分、不忍同伴代己受过的强烈情绪所取代！
他猛地一个箭步向前冲去，尽管脚步依旧“虚浮”，却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种情急之下的爆发，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扶住什么，目光死死盯着灵霜的方向，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嘶哑而充满了痛苦与不甘，大声喊道：
“灵霜！别硬撑了！快停下！你根本不是碑主，何必为了替我掩饰，强行模拟共鸣，硬扛长老的威压！你会死的！！”
他喊得情真意切，字字泣血，将一个“不忍同伴牺牲”、“被迫隐藏秘密”的无奈与悲愤演绎得淋漓尽致！
正准备加大力度，彻底压垮灵霜、验证其“碑主”身份的真伪，甚至已经开始盘算如何“接收”这份意外“惊喜”的玄风子，身形猛地一顿，所有动作戛然而止！
他怔住了。
那双原本精光四射、充满探究与贪婪的眸子里，先是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仿佛听到了什么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情。随即，这错愕迅速被一种“原来如此”的恍然所取代。最后，这恍然竟化作了毫不掩饰的、甚至带着几分激赏的赞叹之色！
“哈哈……哈哈哈哈哈！”玄风子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如同滚滚雷鸣，充满了中气与一种发现璞玉的欣喜，震得整个工地上的碎石残骸都在簌簌抖动，“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好！好一个狡猾如狐、重情重义的小子！”
他彻底收回了所有针对灵霜的精神威压，目光重新落回陈默身上，眼神里再无半分怀疑与审视，反而多了一丝看待某种稀有珍宝般的玩味与满意：“你才是真正的执令者，却故意示敌以弱，藏身于幕后，反而让一名属性相悖、但天赋异禀的冰系灵使，不惜燃烧本源，强行模拟碑主气息，吸引老夫的全部注意，替你承受碑心共鸣带来的巨大反噬与老夫的灵识探查压力……好心计！好胆魄！好手段！”
他连连赞叹，看着陈默，仿佛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难怪，难怪这块眼高于顶、桀骜不驯的镇界碑，会选择你作为它的执令者！非是庸才，非是庸才啊！”
下一刻，玄风子深吸一口气，周身灵力如同潮汐般澎湃涌动，运足功力，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又似神谕宣告，滚滚而去，传遍四方，响彻云霄，清晰地送入方圆数十里内每一个潜伏者的耳中！
“天武门在此宣告——尘封万古、镇守一方的‘炎煌’镇界碑，已择其主！执令者，名：陈默！”
“此子，非是什么籍籍无名的工地民工，乃我高武界新晋之——碑界之主！”
声音穿云裂石，蕴含着天武门的威严与认证，向着远方层峦叠嶂、云雾缭绕的群山万壑，浩荡扩散而去。
“轰！”“轰！”“轰！”……
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这石破天惊的宣告，远处数座平日里被视为禁地、人迹罕至的巍峨山巅之上，数道强横无匹、属性各异（有锋锐如剑，有厚重如山，有炽热如焰，有森寒如冰）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了无数岁月的远古巨兽被骤然惊醒，猛然升腾而起，直冲霄汉！道道气息光柱搅动风云，与玄风子的宣告相互呼应！
整个看似平静的高武界，在这一刻，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烙铁的油锅，彻底震动、沸腾！
飞舟之上，玄风子满意地看着自己亲手掀起的这场风暴，嘴角浮现一抹意味深长、饱含深意的笑容，最后深深看了地面上“虚弱”却“倔强”的陈默一眼，随后大袖一拂，驾驭着庞大的青铜古木飞舟，化作一道青色流光，撕裂长空，消失在晨曦渐亮的天际尽头。
工地上，确认玄风子真的离去后，陈默缓缓地、极其稳定地直起了始终微躬的身躯。他随手用还算干净的左手手背，擦去了嘴角那刻意逼出的、“伪装”的血迹（那是他方才咬破舌尖，以精血模拟重伤气息所致）。眼神之中，所有的虚弱、畏惧、不甘与痛苦，在刹那间一扫而空，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如同浩瀚星空的平静，以及在那平静之下，缓缓展露的、足以切割命运的锋锐寒芒。
他望向眼前只有他自己能够清晰看到的、刚刚弹出奖励信息的半透明系统界面，嘴角难以抑制地、微微向上扬起一个冰冷的弧度，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清的、带着一丝掌控意味的声音，轻声自语：
“舞台已经搭好，观众也已入场。现在，轮到演员……掌控规则了。”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天鹅绒幕布，悄然降临，覆盖了白日里所有的喧嚣与动荡。
玄风子与他那艘遮天蔽日的古式飞舟离去之后，带走的不仅仅是天武门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似乎也将工地最后一丝生机与活力一同抽走。整个工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般的平静之中，除了那道依旧如同亘古灯塔般矗立在天地之间、散发着不朽光辉的金色光柱外，一切都被笼罩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安静得可怕。
然而，在这片表象的死寂之下，无形的暗流却已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涌动、汇聚、碰撞！
空气中，那若有若无、属于玄风子残留的融灵境灵力威压，如同投入看似平静的深渊湖面的一颗巨石，激起的涟漪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吸引着黑暗中无数双早已窥伺已久的、充满了贪婪、好奇、算计、或是纯粹恶意的眼睛。
晚风拂过，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地上的尘土与碎纸，发出“沙沙”的轻响，却始终吹不散那股弥漫在每一个角落、几乎要凝结成实质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与危机感。
今夜的工地，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过分得，令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