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宫中异常采购西域香料药材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小石子,在初颜心中漾开圈圈疑虑的涟漪。她绝不相信这只是简单的宫廷用度变化。在慈宁宫被严密监控、势力大不如前的当下,任何不寻常的举动都值得深究。
惊蛰的调查迅速而隐秘地展开。那几个西域商人很快被查明,表面上是经营合法生意的胡商,常年往来于西域与云泽之间,贩卖香料、药材、玉石等物。但深入查探后发现,他们的背景远非如此简单。其中两家商号,与西戎几个较大的部落首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涉嫌暗中走私一些朝廷明令禁止的物资,如少量铁器、情报等。
而太后宫中的那位老太监,采购的也并非寻常香料。其中几种名为“醉马草”、“迷迭香”的特殊西域药材,用量虽不大,却引起了初颜的格外警惕。她立刻召来沈砚询问。
沈砚查阅医典后,面色凝重地回禀:“殿下,此二物,少量入药可有安神、止痛之效。但若用量稍大,或经过特殊配伍……轻则令人神智昏沉,产生幻觉,重则可使牲畜癫狂,甚至……若混入马料之中,可令战马短时间内乏力失控!”
战马!初颜的心脏猛地一缩!太后的目标,是边军的战马?!联想到之前慈宁宫试图破坏漕运、煽动民变的毒计,这一次,她的手竟然伸向了关乎国家安危的边关军备!
其目的不言而喻:若能制造战马大规模莫名乏力的恐慌,甚至引发营啸,势必严重削弱边军战斗力。若此时西戎趁机寇边,后果不堪设想!即便事后查清,也可推脱为马疫或管理不善,难以直接追查到深宫。
好毒辣的计策!不动刀兵,却能损我边军筋骨!
“此事非同小可,必须立刻禀报父皇,并警示郭将军!”沈砚急道。
“不,暂时不要。”初颜冷静地阻止了他,“我们目前只有间接证据和推测。那些商人完全可以说是正常贸易,太后也可辩称是宫中需用。打草惊蛇,反而让他们隐藏更深。”
她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他们将东西送进来,总要送出去,用到该用的地方。我们要做的,是盯死这条线,在他们动手之时,人赃并获!”
一个将计就计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型。
她立刻通过绝对安全的渠道,分别向皇帝和镇西大将军郭骁发送了密信。给皇帝的密信,详细汇报了她的发现和推测,请求父皇暗中授权,并协调相关力量。给郭骁的密信,则只有简单几句暗语,提醒他近期注意军中马料安全,并有“特殊物资”将随下一批增援薯种队伍送达,请他务必派绝对心腹接收并依计行事。
皇帝在深宫收到密信,看完后脸色铁青,沉默良久,最终批复了两个字:“准。慎。”
另一边,初颜命令惊蛰,对太后宫中的那个老太监和与之接头的西域商人,进行全天候的严密监视,但绝不干涉他们的交易。同时,她让沈砚秘密配制了一种特殊的药粉——无色无味,但一旦与“醉马草”等物混合,便会使其完全失效,甚至反而能略微提振马匹精神。
数日后,一支规模更大的队伍从京城出发,运送着更多的红焰薯、紫玉薯种以及补充的农官前往玉门关。在这支队伍中,混入了数名精干的影龙卫高手,他们的任务并非护卫,而是押送一批特殊的“货物”——几袋看起来与普通马料无异的草料,这些草料早已被沈砚的特殊药粉精心处理过。
与此同时,慈宁宫采购的那些异常香料药材,也通过隐秘的渠道,夹杂在商队中,流向了西北方向。一切都似乎在按照太后的计划进行。
玉门关。郭骁收到了初颜的密信和随队而来的“特殊马料”,心领神会。他不动声色,加强了马厩的警戒,但并未声张,只是下令将新运来的“特殊马料”与军中常用马料分开存放,暂不喂食。
又过了些时日,关内的暗线传来消息:有几个形迹可疑的商人抵达了关城附近的集市,与军中某个负责采购马料的小吏有了接触。
鱼儿,快要上钩了。
这一夜,月黑风高。那个被收买的小吏,趁着夜色,鬼鬼祟祟地潜入马料场,将几包捣碎的药材粉末,混入了明日准备喂给精锐骑兵营战马的草料中。他做完这一切,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匆匆离去。
然而,他的一切行动,都被隐藏在暗处的影龙卫和郭骁的亲兵看得一清二楚。在他离开后,影龙卫迅速现身,将那些被下药的马料全部调换成了经过沈砚处理的“特殊马料”。
第二天,骑兵营照常喂马。那些战马吃了掺有“特殊马料”的草料后,非但没有出现任何乏力不适,反而显得格外精神抖擞。
而那个下药的小吏和与他接头的西域商人,则在试图逃离时,被早已张网以待的郭骁派人一举擒获!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严刑审讯之下,小吏和商人很快招供,指认了幕后指使者正是京中慈宁宫的那位老太监,而最终的目的,便是要瘫痪玉门关的精锐骑兵,为西戎可能的入侵创造机会!
口供和证物被以最快速度秘密送往京城。
皇帝在御书房内,看着郭骁送来的报告和那令人触目惊心的证物,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没想到,太后竟然疯狂至此,为了权力,不惜通敌卖国,欲毁边关长城!
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皇帝直接下令,影龙卫连夜出动,将慈宁宫涉案的老太监及其所有心腹全部秘密处决,对外宣称“暴病而亡”。所有与此事有牵连的西域商人,无论背景,一律以“间谍罪”缉拿处斩,其商号彻底查封。
慈宁宫被彻底清洗,太后身边仅剩下几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粗使宫女,形同彻底幽禁。皇帝甚至下令,削减慈宁宫一切超出基本生存所需的用度。
一场险些危及边关的巨大阴谋,被初颜的敏锐和郭骁的果断悄然挫败。消息被严格封锁在极小范围内,朝野上下并未引起波澜,但帝国的最高层却经历了一次巨大的震动。
初颜在公主府得知消息,久久无言。她虽然再次获胜,但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寒意。权力斗争,竟能残酷至斯。
然而,经此一役,皇帝对初颜的信任和倚重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朝中残余的太后势力被彻底肃清。初颜推行的各项新政,包括格物科的设立,也因她再次立下大功而减少了许多阻力。
边关的紫玉薯在风中茁壮成长,京城的科举改革在稳步推进。但初颜知道,西戎的威胁并未消除,内部的隐患也未必完全铲除。她肩上的担子,依然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