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院中忽然传来整齐的甲胄声,端木珩与上官徽目光交会,不约而同朝窗外望去,一队执金吾突然出现在府门前,为首的正是廷尉丞。
“将军,”赵睿疾步走入,“廷尉府来人,说是请将军...即刻入宫面圣。”
上官徽指尖骤然掐入掌心,不安地看向端木珩,端木珩却低笑一声,“看来有人比我们更急。”
他大步走向门口,“备马。”
临出门时,却又顿住脚步,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方才大踏步朝外走去。
上官徽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廊柱间,窗外,第一缕朝阳刺破云层,远处宫城的钟声悠然响起,惊起一群栖在屋脊上的寒鸦。
执金吾的马蹄踏过洛阳御道,在青石板路上敲击出清脆的声响,端木珩端坐在马上,神色冷峻。廷尉丞紧跟其后,一脸凝重。
宫门渐进,九重丹陛在朝阳下如血染就,在晨光中更显庄严。端木珩翻身下马,将马缰抛给侍从,步履沉稳地踏上白玉阶。
太极殿内,皇帝高踞御座,冕旒垂珠遮住了神情。端木珩行至殿中,余光瞥见武将之首的父亲。却见端木桓微微摇头,本交握的双手几不可察地向下压了压,示意他“慎言。”
而文官队伍中,萧承翊正漫不经心地抚着腰间玉佩,唇角却噙着胜券在握的笑意。
他缓步上前,单膝跪地,“末将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在大殿中回荡。
皇帝轻轻抬手,明黄色龙袍袖口上的金线云纹微微闪动,“爱卿免礼。”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朕闻昨夜城西发生命案,死者与端木将军有些瓜葛,可有此事?”
端木珩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回陛下,确有此事。”他不疾不徐地答道,“末将昨日与妻子于城西杏花林赏春,回程途中,偶见一老农被数名豪奴欺凌,便出手相助。不想昨夜,那老农一家竟惨遭灭门。”
皇帝微微颔首,指尖轻叩龙椅扶手,“爱卿对此事,有何看法?”
端木珩心中快速盘算着应对之策,他注意到廷尉周通手中紧握的奏章,以及萧承翊眼中闪过的得意,“昨夜事发突然,末将今晨才惊闻此事,尚在震惊之余,未知全貌,所以......”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一沉,“不过,末将斗胆猜测,此案背后或许另有隐情。”
皇帝目光微闪,冕旒轻轻晃动,“哦?”
端木珩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末将以为,此案或与田亩之事有关。近年来,洛阳周边田亩纷争不断,百姓苦不堪言。”他倏然抬眸,目光如炬,直视龙颜,“末将斗胆猜测,此案或许便是某些人为了掩盖真相,而采取的极端手段。”
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一片哗然。文官队列中,几名御史已经按捺不住开始交头接耳;一些王爷贵胄却面色凝重地地交换着眼色,萧承翊的脸色则是瞬间变得阴沉无比。
“启禀圣上!”
恰在此时,廷尉周通忽然手捧奏章,大步走出队列,他声音洪亮,瞬间压下了殿中嘈杂,“城西血案,昨夜事发后,廷尉府便迅速封锁了现场,连夜走访调查。”他展开奏章,声音蓦然一沉,“却得出骇人听闻的结果。”
殿内霎时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经查,老农一家五口遇害,皆由端木将军麾下亲卫李四所为。”周通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李四素有赌博恶习,欠下巨额债务。当夜见老农孙女手中银簪,遂起贪念...”
荒谬!周通话音未落,五兵尚书李岩忽然出列,李四跟随端木将军征战多年,岂会为区区银簪...
证据确凿!周通厉声打断,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这是昨晚在赌坊抓获李四时,他手中紧握的银簪。
锦盒开启,一支沾血的银簪在晨光中泛着冷光,簪尾本该镶嵌芙蓉珠花的位置却空空如也。
端木珩目光微闪,那支银簪的式样——与昨日上官徽赠予老农的那支一模一样。
中书令王肃忽然轻咳一声,出声问道:“那李四何在?”
“回大人”,周通躬身道,“李四现被羁押在诏狱,听候圣裁。”
话音方落,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禁军统领匆匆入内,“报!李四在狱中自尽了!”
“什么?”周通骤然变了脸色,惊呼出声。
却见禁军统领跪地呈上一封血书,“这是李四临死前写的认罪书。”
端木珩眸色微眯,那血书上,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字字泣血,却句句指控他端木珩草菅人命,为夺田亩,不惜杀害无辜。
大殿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端木珩心中冷笑,这出戏码,倒是唱得越发精彩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上官泰突然上前一步,“陛下,老臣以为此案疑点重重!李四既是端木将军亲卫,若要谋财,何须等到今日,更何况...”
他话未说完,萧承翊忽然冷笑道,“上官大人爱女心切,未免有失偏颇。”
他大步出列,目光却直直射向端木珩,“臣请严惩凶手,以慰亡魂!”
殿中骤然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道挺拔的身影上。
端木珩却看都没看萧承翊一眼,径直向御座拱手:“陛下,末将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此事必有蹊跷。李四之死,定是有人刻意为之,目的便是嫁祸末将,末将请求亲自审理此案,以证清白。 ”
冕旒后的天子眸光微动,却听端木珩继续说道:“并且李四跟随末将十多年,末将相信他绝非贪财之辈……”
话未说完,郑士元突然出列,高声奏道:“陛下!老臣以为,此案虽存疑点,然既然事涉端木将军亲卫,为避嫌,将军理当回避!”
上官泰面色一沉,当即驳道:“郑尚书此言差矣,李四诏狱突然自尽,血书字迹亦有蹊跷,此事...”
“上官大人!”郑士元倏然转身,目光锐利,“您身为宗正寺卿,主管皇家宗亲事务,却在此案屡屡为嫌犯开脱。”他语带深意,瞥了一眼端木珩,“更何况,您与端木将军...还是翁婿至亲。”
上官泰脸色顿时由红转白,正欲开口,忽听御座上一声轻咳。
“上官爱卿,”天子的声音从冕旒后传来,不疾不徐,“你掌管宗正寺,近日皇长子读书的事,可还顺利?”
这句话陡然像一盆冰水浇在上官泰头上,他骤然跪伏于地,额头紧贴金砖,“臣...失态了。”
皇帝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上官泰退下。目光却再次落在端木珩身上,“端木爱卿,你可还有何话说?”
端木珩正欲辩解,余光忽然瞥见父亲端木桓正以手抚须,食指在腮边轻点了三下。他立刻会意——父亲这是要他主动争取三天时间。
他突然单膝跪地,抱拳高声道:“陛下!末将愿以项上人头作保,只求三日时间查明真相!若三日后不能自证清白,末将甘愿领罪!”
殿中一片哗然,廷尉周通急忙出列:“陛下不可!此案...”
“准了。”皇帝突然开口,打断了周通的谏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端木珩,“朕就给端木爱卿三天时间,三天后若不能水落石出...数罪并罚。”
”末将领命。”端木珩面色仍旧如常,唯有眼底闪过一丝如释重负。
大殿内气氛稍缓,皇帝又问了几句朝务,便宣布退朝。
群臣鱼贯而出,端木珩却落后几步,经过父亲身边时,端木桓以袖掩口,借着整理朝冠的动作低声道:“回去再说。”手指在袖中比了个特殊的手势——意为府中密室相见。
端木珩微不可察地颔首,大步走出殿门,春日的阳光刺得他眯起眼,却见上官泰正在汉白玉台阶下来回踱步。见端木珩出来,连忙迎了前,“珩儿,此事...”他欲言又止,目光中满是忧虑。
端木珩沉声道,“岳父大人放心,我自有分寸。”
上官泰眉头紧锁,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端木珩目送岳父走远,这才转身朝宫门走去。而不远处,萧承翊正与郑士元并肩而行。
“将军?”亲卫牵来骏马。端木珩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眼巍峨的宫墙。
他眼神一凛,马蹄声起,他低呵一声,朝着端木府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