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凤藻宫。
身为太后的贾元春，没有住进慈宁宫。
也没有住进寿康宫，依旧还是住在原来的宫殿之中。
这里...
冷冷清清。
似乎一直都没有热闹过。
自从贾元春封妃之后，先帝很少来这里。
其他妃子也很少来这里，就算是贾元春已经升为太后，依旧无人来这里。
“咚咚咚...”
敲击木鱼的声音，从殿内传出。
抱琴在殿内服侍，眉眼间布满了焦急。她几次想要提醒太后，今儿是定国亲王贾珑，班师还朝之后，直接定下的朝会。
定国亲王到时候，是做一个忠臣，还是一个权臣，就在今日朝会直接体现出来。抱琴记得，天子上朝之前来过这里一次，告诉她：“等着母后要你伺候起身的时候，还请告诉母后，要是能够让母后去见一见定国亲王最好。”
抱琴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聪明人，她无法理解天子的意思。
自从定国亲王崛起之前，还是一个街上的青皮的时候，就已经与荣国府关系不睦。每一次荣国府的酒宴热闹，都是定国亲王去了之后，闹腾的鸡飞狗跳，闹腾的无法继续酒宴。
当年定国亲王多次入狱，贾家未有一个人出面帮助过定国亲王，就算是定国亲王的父亲，大老爷贾赦也未曾帮助过定国亲王。
那些年...
定国亲王与荣国府的感情，早已经破裂，甚至是冷淡，剩下的只有较量，只有除了亲密这个词之外，所有不好的词汇情感汇聚。
可以说算得上是恨！
毕竟，二太太害死了定国亲王的母亲长安公主，如今双方早已经是无可调和的矛盾，只有仇怨存系。
天子应该明白。
太后的处境更难。
母亲被定国亲王亲自下令处死，脑袋祭祀了长安公主。
而太后的母亲，害死了定国亲王的母亲...这都是杀母之仇！
先帝还在的时候，就来过凤藻宫一次...有了天子。
之后再也没来过，太皇太后不喜欢太后...各宫妃子，也不来这里晨昏定省。
皇宫现在最冷清的地方，最安静的地方就是凤藻宫。
看着瞧着木鱼的太后，抱琴咬了咬嘴唇，忽然有些说不出来的凄凉...要是二太太没有害死定国亲王的母亲长安公主。
要是贾家老爷们，能够有一些慈爱之心，宽仁对待定国亲王，何至于...现在这般模样？
天子，就可以依仗着舅父关系，从而平稳度过幼年时期，等待着亲政。
可惜...
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一切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每天太后卯时准时念经，一直要到辰时...之后午时...抱琴必须要将这些事情告诉太后，她也不得不告诉太后。
毕竟，天子口含天宪，就算是没有亲政，那也是旨意。
她，不能抗旨！
但是，太后礼佛的时候，不能打扰。否则，就算是有天子旨意，那也是她的罪过。
在抱琴的不安中与焦躁的等待中，敲击木鱼的声音，终于停下。抱琴赶紧说：“太后，天子寅时末刻来过一次，想要太后去见一见定国亲王。”
贾元春起身：“后宫不得干政，我一个妇道人家，只会给天子帮倒忙。”
曾经，这孩子是她的希望。
但是...
那一天，是炎炎夏季。
她的儿子来看她。
那时候起，贾元春就知道，她这个儿子未必就是一个心静、有纲常伦理的人。
后来仔细观察，贾元春才发现，这个儿子对她表面恭顺孝敬，但是事实上，眸子里藏着的是轻蔑与...
淡漠！
她怕了。
不安。
毕竟，她已经没有什么人可以依靠，原本以为儿子是依靠，还备受先帝宠爱，结果让她心寒。
从那时候起，她素面朝天，不梳妆打扮。
安心礼佛。
了度残生。
再说...
定国亲王那位堂兄，她就算是见了，能说什么？
能做什么？
正在说话间，一个小太监匆匆而来，可不就是王尽忠？
他惊慌失措，满脸不安，眸子里流露着恐惧，脸色惨白。
他跑进来之后，抱琴还没有呵斥，王尽忠就开始哭着求着：“太后救救陛下！”
贾元春还是面色淡然，甚至坐下喝起了差。
这个王尽忠，是她的舅舅的族人，她的儿子身边备受信任的人，无话不说的人...王尽忠始终带着骄傲，从未真正尊敬过她。
一直都是在宫中淡然、稳重。
现在这样惊慌失措，贾元春就知道朝堂上出了大事。
救天子？
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其实，有时候贾元春想，要是她的儿子不被天子所喜，不是皇帝，是否能够平平安安？
毕竟，几家矛盾仇恨交织，她的儿子正处于中间难做的位置上，一旦做了皇帝，定国亲王贾珑绝对心中难安。
必然，做出反击。
现在，反击来了。
不仅定国亲王要反击，泰皇也开始反击了...忠顺王那个，尼姑庵长大的儿子，如今就在太极宫，泰皇言传身教，目的不言而喻。
既然最终结果一样，贾元春...能做什么？
求泰皇？
求太皇太后？
求定国亲王？
她能求来什么？
求天子帝位稳固如山？
终究是先帝走得早，天子没有根基。
没有了靠山。
王家不行，贾家更不行...本来最大的靠山，却是最大的仇敌。
王家，她那个舅舅野心大，能力不足。
贾家，大老爷殁了，他的父亲白身一个。
弟弟贾宝玉，据说现在每日胡混，也没有了约束。
贾家其余人？
现在都搬出了宁荣二府，彻底没有了官职身份，唯有贾蓉还是一个禁军千户。
怎么做靠山？
贾元春发现，她的儿子做皇帝，那就是没有一条光明之路...甚至是一条死路！
看到太后如此淡漠，王尽忠越发心中焦躁不安：“太后，定国亲王贾珑，刚才在朝堂上，已经废了陛下帝位，要立下忠顺王刚出生的儿子为帝，并且...”
“他自封为秦王，天策上将，都督内外之军事...并且，封了陛下一个纣王爵位，现在还要三司会审，审理几个皇子遇害，皇族王爷被刺杀的事情...”
“你回去吧！”
王尽忠话还没说完，贾元春已经闭上眼睛，声音更加冷漠了。
王尽忠张了张嘴，最终黯然退下，贾元春这才缓缓睁开眼：“这一天早晚会发生，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早...”
贾元春起身，跪在佛像前蒲团上，继续瞧着木鱼，打破了以往礼佛的时间规律。
抱琴胸膛压抑的厉害，这个时候的太后，背影仿佛...佝偻了起来。
再无当年雍容华贵。
抱琴更清楚，天子被废之后，这凤藻宫，已经成为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