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的眼睛!”
“痛死我了!救命!”
“魔鬼!是地狱的鬼火!”惨叫凄厉得已经不似人声。
人和马在毒火中翻滚、挣扎、互相冲撞,将死亡和混乱推向极致。
浓烟滚滚,焦臭弥漫,昔日凶悍的“血狼”精锐,此刻如同被投入油锅的蝼蚁,在火焰与滚石的地狱中绝望哀嚎。
亲卫早已四散奔逃,巴图尔胯下战马也被一块飞溅碎石击中后腿,痛苦地嘶鸣着人立而起。
这位以勇猛凶残着称的大将,此刻目眦欲裂。
狄戎男人特有的冲天炮发型已经被火舌舔到,烧成一团黑色糊在头顶,脸上沾满了亲卫溅出的鲜血和烟灰,状若疯魔。
他挥舞着弯刀,劈开一支射来的流矢,发出困兽般的咆哮:
“撤!撤!!杀出去!杀出去!”
他狂怒的咆哮着,只不过他的声音在冲天烈焰、滚石轰鸣和士兵濒死的哀嚎中只是徒劳。
就在他勒转马头,准备下令后队脱离这死亡旋涡的瞬间——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侧后方不到十步的距离!
没有人知道她如何在火墙封谷、两军对峙的绝境下,如同幽灵般穿越了战场,悄无声息地摸到了狄戎后队的核心!
凌云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骤然发动!
她脚下发力,身体贴地疾掠,带起一道残影!目标直指已经乱了方寸,心神激荡的巴图尔!
凌云五指如钩,闪电般扣住了巴图尔那匹因受伤而暴躁不安的战马缰绳,狠狠向侧后方一拽!
“唏律律——!”战马吃痛,猛地扬起前蹄长嘶一声!
巴图尔猝不及防,身体瞬间失衡!
“死!”凌云嗓子几乎破音!
右手寒光一闪,长剑狠狠抹向战马因扬蹄而完全暴露出来的、毫无防护的腹部!
“噗嗤——!”战马腹部鲜血喷溅。
不等马蹄落地,凌云手腕一翻,剑锋顺势向上,闪电一样掠过他的咽喉。
巴图尔眼中最后的景象,是那道焰火般在空中绽开的血花,然后后背重重砸到地面。
血从天空落下之时,巴图尔感到喉咙被一道冰凉细丝擦过。他抬手摸去,是一手湿热粘稠。
大股的、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脖颈那道深可见骨的恐怖裂口中狂喷而出,溅了身下的战马和周围的亲卫满头满脸!
巴图尔壮硕的身体猛地一僵,狂怒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随即被极致的惊骇和茫然取代。手中弯刀“当啷”一声掉落在碎石地上。
“呃…嗬嗬…”他徒劳地张着嘴,却只能发出漏气般的嗬嗬声,眼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迅速熄灭。
庞大的身躯晃了几晃,努力想要坐起来,却再次重重砸到地面。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凌云现身到巴图尔身首分离,不过几个呼吸之间!
被冲天火墙隔绝的后队,被千夫长阿古拉带着,踩着渐熄的地火冲进山谷。
当他惊恐又绝望地看到眼前景象,目眦欲裂。
“长生天在上!!巴图尔大人!”
阿古拉惊声尖叫,突然勒紧的缰绳拉着胯下战马前腿腾空而起。
一个脸上满是黑灰和黄土,银甲上全是鲜血和炭灰,地狱罗刹一般的晋军将领站在巴图尔尸体旁边。
在阿古拉惊愕的眼神里,凌云抓住了巴图尔那颗怒目圆睁、兀自带着惊骇,与不甘表情的脑袋!
“嗤啦!”右手一挥,锋利的长剑顺势一割!身首分离!
她看也不看周围陷入疯狂和混乱的狄戎士兵,长剑挑断巴图尔的腰带,抓住他的袍子提起尸体一抖,无头的赤裸男尸便被抖到地上。
一连串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好像只是在分割一头刚打到的野猪。
在一众狄戎骑兵的注视下,凌云用巴图尔的衣服包起他那颗还在滴血的脑袋提在手里。慢慢转过身,迷彩下的脸面带微笑对着阿古拉,高高举起。
“巴图尔在此!”罗刹一样的人大喊,居然是个女人的声音。
血水从布料里渗出,滴落在凌云的银甲之上。
阿古拉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地狱恶鬼居然是个女人!
她是从地狱里来的罗刹女!
对!她一定是来自地狱的罗刹女,要不然,她怎么可能杀掉巴图尔?要不然,她怎么能驱使地火?
没有人相信眼前的一切,没有人能相信,他们强大的巴图尔大人竟然让一个女人切下了脑袋!
“撤…撤退!快撤!”阿古拉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只想立刻逃离这魔鬼之地。
追赶而来的狄戎士兵,看到了那颗被高高举起的头颅,在一瞬间怔愣之后苏醒过来。
“巴图尔大人…死了…”
“长生天啊…血狼…被杀了…”
“逃…快逃啊!”
士气在一瞬间溃散,狄戎骑兵发疯一样转头向谷口逃去。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黑石谷的硝烟直到第二日也未散尽。
浓烈的烧肉焦糊味混合着血腥气,在狭窄的谷道内凝滞不散,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属于修罗战场的独特气息。谷内,景象如炼狱。
碎石砸出的深坑随处可见,坑内积满了暗红色的血洼,破碎的陶片散落,散发着残留的刺鼻的硫磺气味。
更多的,是尸体。人和战马的尸体层层叠叠,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冻结在死亡降临时刻被凝固的血液将黑色的岩石染成了酱紫色,在初升的阳光下泛着油光。
狭窄的一线天空中,秃鹫一圈一圈的盘旋,等待着一顿美餐。
侥幸未死的数百名俘虏,被剥去甲胄,用牛筋绳串成一串,蜷缩在谷底一角。
他们眼神空洞,脸上残留着茫然。
那个“鬼面”的女人是谁?为何那个女人可以召唤出地火?
流沙营的士兵们拔出压在尸体下的精铁弯刀,收集着散落的箭矢,将一匹匹惊魂未定但品相完好的狄戎战马聚拢。
每一次弯腰,每一次拖拽尸体,都牵动着身上的伤口,龇牙咧嘴的抽气声此起彼伏。
他们眼神里却闪着光——那是经历了地狱、亲手撕碎了强大敌人后,看到生的希望的光。
张头拖着一条受伤的腿,拄着他那柄沾满血污和脑浆的鬼头大刀,一瘸一拐地走在尸山血海之间。
每走过一具尸体,就用大刀,熟练地割下那尚算完好的右耳。他粗糙的手指提着一串血淋淋的耳朵,走向凌云。
凌云猫在一块相对干净的高石上,俯瞰着这片由她亲手缔造的死亡之地。
脸上涂抹的锅灰油彩已被汗水和血污冲刷得斑驳,看着更加狰狞可怖。长剑挂在腰间,剑鞘上凝结着暗红色的血痂。
她的眼神空洞无波,脸上是胜利者的冷漠。可没有人知道,这一刻凌云的里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她曾经执行过无数次杀戮的任务,却都是远距离,针对极少数人的行动。
如此多的人同时,以这样一种惨烈的,血淋淋的方式死在自己面前,凌云还是第一次。
上一次杀木哈德之后他们就退兵了,两军并没有开战。
而这一次,她的眼里是血淋淋的尸体;
鼻子里是烧焦的人肉味道;
嘴巴里是溅到人血的腥咸;
手掌里有人血的粘稠;
耳朵里充满了人和马痛苦的嘶鸣和惨叫。
而这一切,都是她凌云一手策划的!她是这一次屠杀缔造者!
很多东西,在听到别人说,或者看到文字描写的时候,不管你如何去想像,终究不能感同身受。
只有当真正将自己置身于尸山血海之内时,你才能知道战争如何残酷,人在眼前被碾成血肉时会如何震撼。
“将军!”
声音打断纷乱的思绪,凌云寻声看去,一个士兵将一串血淋淋的耳朵高高举起,声音无比兴奋:“两千零七个。”
“弟兄们!”向凌云报告完,他猛地转身,面向所有流沙营的士兵,把耳朵项链高高举起,如同举起一面染血的战旗!
他脸上横亘的刀疤因激动而扭曲,嘶吼道:“我们胜了!我们,能回家了!!“
他的声音哽咽,充满刧后余生的狂喜
短暂的死寂后,是震耳欲聋的暴发!
士兵们挥舞着手中刚刚缴获的狄戎弯刀,或是染血的木棍石块,尽数抛向空中,然后跟站得最近的人抱头哭泣。
他们,可以活着回家了!
“将军!清点出来了!”
侯三满脸兴奋地跑过来,声音都在发颤,“战马!完好能用的有八百三十七匹!狄戎精铁弯刀一千一百多把!皮甲、箭矢、粮袋……”
他搓着手,眼睛发亮,就好像数的金子。
“伤亡呢?”凌云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侯三脸上的兴奋稍敛,声音低了下去:“战…战死七十三位兄弟…重伤一百一十五,轻伤…几乎人人带伤,估摸得有五百多…”
七十三…凌云的目光扫过那些正在收敛己方袍泽尸体的士兵,心中默念。代价惨重,但比起全营覆没,这已是奇迹。
“把兄弟们带回家!”凌云的声音不高,却不容抗拒。
“小姐,你看。”快步走来的小七双手递上一支狼牙箭。
凌云眼带疑惑看了看他,接过箭仔细端详。
只是做为一个来到这个世界不到三年的现代人,凌云并没有看出不同。
小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微微眯起,指腹在箭杆尾部一处看似寻常的木质纹理上用力一捻。
“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
箭杆尾部一小截木头竟然被他硬生生掰断,露出了里面一小段中空的金属管!那金属管内壁,赫然用极精细的工艺,阴刻着一个清晰的徽记。
大晋兵部制造司的徽记!
“这是?”凌云大惊,不敢置信地看向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