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凝神看向龙椅上俊美非凡的男人,清了清嗓子,毫不掩饰地说道:“陛下,臣女并不否认,请命出征本来就是为保命。可没有把握的事情,臣女自不敢随口而说。”
“哦…”萧天赐挑了挑眉,略带深意的眨了眨眼,等着凌云接下来的话。
“大家不同意我领兵,无非看我一介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不相信我有那个本事;又怕乱了‘体统’,坏了‘规矩’,担心我借故偷逃。”
她环视一周,目光锐利如刀,“敢问诸位大人,此刻狄戎铁蹄已踏破雁回关,兵锋直指天门关!屠刀之下,可会因你是男是女、讲不讲体统规矩而手下留情?!”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国难当头,朝中老将军老的老,伤的伤,你们是守着腐朽的体统坐以待毙,还是放下成见,让一切可用之力为国效力?远的有妇好将军,前朝花木兰,以后还…”
凌云猛的顿住,将就要说出口的:梁红玉,秦良玉,几个名字咽回肚子,喘了口气,目光灼灼道:“而今,大晋,有我!!”
她语气铿锵,震住了包括凌肃在内的所有人,萧天赐陡然间对面前的女子有了改观。
想当初自己也是罪臣之子,蒙前朝太子太傅不嫌,授以治国之术。而现在自己难道就要跟所有人一样,因凌云是女子就将她否定吗?
“至于诸位担心罪女无能……”凌云的目光转向皇帝,接着说,
“罪女不敢妄言精通兵法,但深知一点:狄戎铁骑,依仗弓马之利,长于野战奔袭,并不善于守!且罪女知道,游牧民族本质以强为尊,一如狼群,只要拿到木哈德人头,则其八万大军,便可一击即溃!”
寥寥数语,简单,直接。
皇帝当然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只是,在这大晋武将之中,只有他自己的夫君,平天王才有在万军之中单杀敌首的能力。这个纤弱女子,竟然能口出如此狂言……
皇帝目光探究的停在凌云脸上,久久没有移动。而凌云并没有在帝王带着威压的神视下露出一丝胆怯。她目光不闪不避,看着他的下巴。
殿内反对的声音随着皇帝的神情为之一滞。
萧天赐摩挲夜明珠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深深地看着殿下那个女子,眼神莫测。最终,缓缓开口:“凌云,你可知军令状的分量?”
“不胜,则死!”凌云斩钉截铁。
“好!”皇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声音陡然转厉,“朕,便给你这个机会!”
“陛下!”定北王脸色大变,他可不会放过这个杀了自己儿子的女人。
“住口!”皇帝目光如电,萧天阳即刻无声,只怨恨地看向凌肃和凌云。
“国难当头,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尔等若有更好人选,可即刻荐上!若无,朕便让她一试!”
定北王等人张了张嘴,最终不甘低头。几年安逸生活,自己腿脚早就废了。再说,除了平天王谁又有把握去力挽狂澜?此等险境,推举谁去,都会得罪人。
萧天赐的目光重新落回凌云身上:“凌云,朕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准你所请!即日起,暂赦你流放之刑,给你八百重犯给你调遣,为前锋敢死队。王监军随行,即刻开赴北疆!戴罪立功!”
“若胜,前罪一笔勾销!若败……”皇帝的声音提高,眼神在凌肃脸上掠过,语气森然,再次强调:“神武将军满门都将为你陪葬!”
——八百重犯,前锋敢死队?
定北王萧天阳勾起一边嘴角,眼中怨毒转而化为一丝阴冷的快意。
——这是让她去送死!而且是死得最快、最惨的那种!这样的女人,就该扔进那帮重刑犯里让他们糟蹋,如果再被俘……
凌云心中冷笑:“八百重犯,想让老娘去做炮灰!哼,老娘的字典里就没有‘失败’二字!”
“凌云,领旨!谢恩!”凌云重重磕了个头,再抬头时,凌云给了凌肃一个肯定安心的眼神。
“即日启程,允你回家一个时辰道别!”皇帝挥了挥手,声音听不出喜怒。
转身走出金殿的刹那,凌云眼角的余光再次扫过那至高无上的龙椅。皇帝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眼神深不见底。
也许他真的寄希望于她,也许他想为自己的侄子报仇,又或者他只是用一个合理的借口铲除凌家。管他呢,只要能活下来。
珠帘之后,一道模糊小巧的身影一闪而过。待凌云想要定眼看清之时,她人已经跨出大殿,看不到了。
重刑犯?敢死队?都好。
凌云匆匆回到将军府自己的闺房。穿越快两个月了,直到这会儿,凌云才终于有机会看清楚自己如今的样子。
“嘿嘿,这模样,嘿嘿,好看,嘿嘿,才十五,赚大了!”凌云看着铜镜里女子,笑出了声。
来这个世界之前,凌云上校才过完三十二岁生日,突然变成一个年介二八的绝色美人,怎么可能不开心?
不过她没有时间欣赏镜中人的美貌,迅速收拾了几件贴身衣物,出了闺房,去给凌云母亲和兄长的牌位上了香,便匆匆走出门口。
将军府大门外,凌肃正等在那里。
“云儿,小七跟着你。”凌肃指着身边一个相貌极英俊的少年,语气不容反抗:“你这一去,我不放心,必须让他跟着你!”
“父亲,我不……”凌云看那少年一眼,脸有些烫,接下来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这英俊少年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是凌上校以往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听我的。”凌肃表情严厉,不容拒绝。
英俊少年上前一步,给凌云行礼,凌利的抱拳带起一点微风,风里有种特别的味道,让她感觉似曾相识。
“小七给大小姐请安。”叠在左手的上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虎口处有握剑磨出的一层薄茧。
虎口处有茧……
凌云抬头,少年高挑,皮肤微黑,是后世男人最好看的浅古铜色;
灰色土布衫下,胸膛鼓胀,喉结突出;线条利落的下巴上有一层正在泛青的胡茬;
嘴唇轮廓分明,高鼻深目,眉深如墨。竟如同混血一样英俊。
好看的脸谁不爱看?既然这样,做女儿的当然不能忤逆父亲,凌云上校也就喜滋滋地,笑纳了。
流沙营,主要是重刑犯还有一些俘虏组成的军营,有点像后世的劳改农场。专门做最脏最苦最危险的工作,就在出皇城五十里一片荒滩处。
深秋已至,北风卷着沙砾,就算穿着两层衣袍,凌云也不禁打个寒战。
风里吹来一阵阵混合着汗臭、霉烂、牲畜粪便以及某种若有若无血腥气的、令人作呕的浑浊味道。
“小姐,流沙营到了。”小七指着不远处破败的营房。
凌云勒住马,歪头看了他片刻,问道:“地牢里,送饭的人,是不是你?”
她一路上都在想这莫名的熟悉感和安全感从何而来,行至这里,才刚刚想起地牢里那时有时无的熟悉味道。
小七眼里闪过惊讶,随即古铜色的脸庞似有了笑意。他微微低下头,半晌,喉咙里蚊子似的“嗯”了一声。
流沙营。名字倒是贴切,风里都有沙子。
眼前这片用歪歪扭扭的木栅栏勉强围起来的区域,与其说是军营,不如说是大型垃圾堆和难民营的结合体。
破烂的帐篷东倒西歪,地面污黑的积水坑,随处可见的排泄物……
——奶奶的!这是军营?放我的那儿,管事儿的家伙得打一百军棍!!
形似岗哨的营门口没有人,只有一个快要散架的拒马横在中间。凌云腹诽着,飞身跳下马,缰绳随手递给小七牵着,自己走了进去。
一个阴郁的老头,蜷缩在避风处抽着烟,眼神麻木地锁在凌云身上,跟着移动;
几个身上烙着印记、凶相毕露的汉子,坐在一堆,眼神不善地打量着每一个新来者;
有几个脚上还拖着铁链,走动时带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凌云走进营地大门,侧方传来人声,“喏,新来的!”
一个军官模样的胖子,腆着肚子,懒洋洋从唯一一个没有破洞的帐篷后走了出来。
“听说是将军之女…”话没说完,胖子的眼睛忽的一亮,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哟,来了个大美人!怎么,朝廷送来,给咱弟兄们‘劳军’的?!”
他拖长了腔调,语气赤裸裸的侮辱。
凌云的出现,如同投入狼群的一只兔子,瞬间吸引帐篷外所有人的目光,一个个全都向她身边聚拢。
小七拴好了马,飞跑过来贴身站在凌云跟前,手扶着刀柄,目光森冷地看向每一个围过来的男人,时刻准备着拔刀。
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凌云的视线,也挡住了戈壁上又干又冷的风。随风而来的,还是一阵让凌云感觉安心的味道。
“哟呵!新来的小娘皮!长得可真他妈好看!”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慢慢走近,毫不掩饰恶意。
凌云充耳不闻,她脚步不停,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军官打扮的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