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操！
凌云此刻胸口像被人重重踹了一脚，一口气没喘上来，却涌上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事态彻底失控的无力感。
因为，几个吃了蘑菇的姑娘，居然一个接着一个叫喊着冲了出去。
然而此刻，大巫师把黑乎乎的药粉塞进嘴里，拽下腰间牛皮水囊灌进一大口，在嘴里咕噜了两下。
“噗”的一声，一口黑色的水雾直喷到篝火堆上。
“轰！”
原本昏黄的篝火陡然暴涨，凭空腾起两丈来高的幽蓝火苗，还如同烟花一般噼噼啪啪的往外迸着火星子！
更让凌云惊奇的是，刚才还气势汹汹地蛇群，竟然在这一阵火星之后，肉眼可见地慢慢放缓了动作，平静下来。
“我操，这家伙还…真有点东西！”凌云差一点就说出了声。
怎么办？得让蛇群再发疯！
凌云盯着渐渐平静的蛇群，心念电转。太后那日抱着大蛇狂抹药粉的片段，在此刻闯进脑海。
七八个姑娘此刻已经冲入南诏大营，跟南诏兵们干了起来。个个都超乎寻常的勇猛，看着凌云眼睛都瞪大了。
“将军，这…怎么办？”
凌云倏地回头，一脸紧张的淑芳嫂子不知几时已经猫着腰蹲在了她的身边。幽蓝火光映得她脸色苍白。
“药球，还有吗？”只迟疑了一瞬，凌云紧盯着那几个姑娘的战况，向身侧伸出一只手道。
“没了，”转过头的时候，正看到淑芳嫂子皱着眉。
就在凌云“操”字即将出口的一刻，淑芳嫂子继续道：“但我们都还有药粉。”
“切…”凌云哭笑不得地给了她一下，“说话不要大喘气！”
“赶紧的，叫上还有药粉的姐妹，冲进去。把药粉抹到他们，和蛇的身上。”凌云一指那些南诏兵，“记住，只抹药粉，不要恋战！”
“蛇！？”淑芳嫂子让这个字惊了一下，却也只有一下。
将军说过的话已经刻在她们的骨头里：挂上胭脂营的腰牌，只能做两件事——服从，成功！
按住心里的恐惧，淑芳嫂子立刻带着几个姑娘冲进那一片人蛇混战的大战中。
此刻的蛇谷深处。
穆昀挽弓站在山顶，深邃的目光紧紧注视着南诏大营，忽高忽低的蓝色火光，让他紧锁着眉头。
这样的火光并不似大营被烧，是援军出了什么状况？
“王 王 王…爷爷……”
这一次，亲卫的声音颤抖到吐字不清，夜色昏暗，看不出他是激动还是害怕。
穆昀心脏一紧，脸上表情却一丝未动，声线沉稳地斥道：“叫什么呢？谁是你爷爷！捋直了舌头再说话！”
“王王…爷爷……”亲卫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带着哭腔却咧嘴笑道：“蛇，退了，退了，退了！”
“什么！”穆昀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他胸前衣襟。他的手同样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只是，亲卫更加剧烈的颤抖让他感觉不到。
“蛇，嗯，”亲卫说了一个字，咽下口水道：“蛇，退了，退了，全退了！”
穆昀刚刚被他提起来的心一下子掉到地上：“退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在山顶观察了这么久，并没发现有大批援军赶来的痕迹，更没发现南诏大营里有两军打起来的迹象。
蛇怎么会退得如此突然且无声无息？
“真的，真的。”亲卫一阵疯狂点头。
“可有看到援兵？”
“没，没有。”亲卫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变成了惊疑。他怎么没想到这蹊跷之处？
“走。”穆昀立刻意识到哪里不对，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他人已跑出了两丈来远。
而在蛇谷最外边
淑芳嫂子刚刚带着几个姑娘冲到一片混乱的南诏大营中间，一声凄厉到仿若十八层地狱传来的惨叫声，几乎刺破她的耳膜。
“呃……啊……”
她猛一转身，一条极粗的蛇尾横扫过来。淑芳嫂子头一缩，就地一滚躲了过去，这才有功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淑芳，拦住她！快！”
她还没看清惨叫的人是谁，便听到凌云在大吼。当她总算锁定方向，看清眼前影像时，吓得立刻闭上了眼睛。
可只一瞬，淑芳嫂子便强压惊惧睁开眼，冲向那个正像一头母狮子似的，叼着南诏兵脖子的人。
钱丫头一脸一身都是血，正单膝死死跪在一个南诏兵的胸口，嘴里叼着一块刚刚从身下的南诏兵脖子上撕下来的一块皮肉。
那一条肉还在抽搐跳动，连着没被完全扯断的血管，正喷泉一般向外飚射出一股血箭。
钱丫头叼着那条肉猛的一扭头，那血管终于被扯断。
而当她叼着那块肉再转回头时，但撞上淑芳嫂子惊骇欲绝，快要掉出眼眶的眼睛。
钱丫头一咧嘴，露出一口沾满鲜血的白牙。给了一个让淑芳嫂子这辈子也忘不掉的，既恐怖，又天真的笑容：“淑芳嫂子，来，吃肉。”
语音落，一块冒着热气，还在往下滴着血的“肉”便直接递到了淑芳嫂子嘴边。
“赶紧，把她手里的肉抢下来！”
凌云已经冲了过来：“快，拦住她们，不要让她们真的吃人肉！”
淑芳嫂子终于在这句话里，从惊悸中猛然醒转。
她指挥着离她最近的几个姑娘道：“快快，不许让她们吃肉。洒了药粉赶紧走！”
“走？你们想往哪里走？”
低沉，沙哑，阴鸷的男声在她头顶响起。淑芳后背一阵发麻。
凌将军的命令还没完成——抹药粉。
她下意识地，近乎本能的把药粉袋子猛的一扯，袋口松开。
也不过身后那人的声音听起来就比自己高大许多。
淑芳嫂子一咬牙，猛一转身，那一口袋所剩不多的药粉全数洒在大巫师的身上。
“啊……呃呃…”
那高大的男人竟然一寸未躲，让淑芳生生撞到他的身子，一身各种奇怪的装饰哗啦啦响起一片。
而他的手，却在药粉沾到身上的同时，飞快地掐住了淑芳的脖子。淑芳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极短促的“啊！”声音便被掐断在喉咙里。
“大晋的女子，胆子可真大！”
大巫师粗如牛哞的嗓音，阴恻恻地笑道：“呵呵呵，你们是主动送上来，做为山神祭品的吗？”
“放下她！”凌云在大巫师身后大喊一声，跟她声音一同赶到的，是她那柄极薄的短剑。
“刺啦”一声，话音落下之时，短剑穿过大巫师宽大的罩袍。
只不过，凌云本以为必然得手的一击，却出现了意外。
她的手上传来的，并不是插进皮肉的滞涩绵软，反倒是像插到一个什么极其坚硬光滑的，动物的壳上面。
甚至，她恍惚间，似乎听到了剑尖触到那一刻，碰撞出的金属声——噌！
凌云心头猛的一沉，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
她霍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大巫师古怪又狰狞的面具。
面具下，那双乌黑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光泽。
那根本就不像一个人的眼珠，更像一个可以连光都能吸进去的黑洞。
——我操！这…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不该出现在她脑子里的念头，不受控制的蹦了出来。
淑芳嫂子纤细的脖子被大巫师一手完全掐住，她双腿猛蹬，喉咙里发出艰难，骇人的“咯咯”声。
可是，只十几下，两只使劲踢向大巫师的腿无力垂下，徒劳的挣扎只持续了数息，便彻底微弱下去，她的身子最终，像被抽了筋骨一样软软垂下……
“淑芳嫂子——”钱丫头突然发现这边的情况，手里那块肉毫不犹豫地砸到大巫师脸上。
大巫师狞笑着，脸也没有转动一下，只是抬手把溅到面具上的血抹了抹。
凌云看到淑芳嫂子嘴角勾起笑意，眼睛似乎在看着她的方向。淑芳嫂子眼睛睁得大大的，闪着光。好像在对她说：“将军，我完成任务了，我是胭脂营的兵！”
凌云倏然一僵，战场似乎安静了一瞬。
“淑芳嫂子——”
钱丫头嘶吼着向大巫师冲来，手里挥舞着一把抢来的弯刀。那是被她咬死的那个南诏兵的。
只有片刻的怔愣，胭脂营的姑娘们便被钱丫头的声音惊醒。仿佛瞬间成了被点燃了的炮仗，疯了一样把自己身上的药粉往南诏兵的身上洒。
有几个甚至忘记了自己是害怕蛇的，洒了南诏兵之后，又把装药粉的袋子扔进了暂时行动迟缓的蛇群里。
“撤！”
凌云一声大喊，其他姑娘立刻就往回撤。
而那几个吃了蘑菇的姑娘却转头，执拗道：“将军，为什么要撤？南诏兵都是小矮子，我们打得过。”
凌云愕然——她们都看见了什么？
她想再次阻止，想把她们全都好好的带出蛇谷。可是她很清楚，现在的她们，根本不是她们自己。
而她根本控制不住这几个处在幻觉里的姑娘。凌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几个姑娘再次杀进蛇群，与南诏兵撕咬在一起。
她的流下泪来，她知道，她们，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