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杭城活字洪流卷起的知识风暴尚未平息,一封以明黄火漆封缄、绣着赤凤暗纹的八百里加急密报,已如离弦之箭,穿透江南的烟雨,直抵大夏帝国的心脏——神京城!
“临江县尉萧辰,于苏杭力挽文脉火劫,活字新法大成!
《论语新注》《农桑辑要》万册刊行,寒门士子拥书百城!
江南书坊行会盟主沈万书构陷科举舞弊事败,畏罪自缢于府衙狱中!
苏杭知府陈庸革职查办!万民书请为萧墨二人请功!”
紫宸殿内,女帝夏倾凰端坐于九龙金漆御座之上,指尖拂过那份密报上“万民书”三个字,冰封般的凤眸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微澜稍纵即逝。
她抬起眼,目光扫过丹墀下肃立的文武百官,最终落在垂首侍立在玉阶旁、掌印太监张让手中的那份朱红名册上。
“今科殿试,启。”
清冷如玉碎的声音,不带丝毫波澜,却如同无形的敕令,瞬间绷紧了整个金銮殿的空气。
“宣!新科贡士觐见——!”
悠长尖利的宣号声穿透重重宫门。
九重丹陛之下,身着崭新青衿贡士服的士子们,在鸿胪寺官员引导下,屏息凝神,鱼贯而入。
数百人行走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只闻衣袂摩擦的窸窣声,落针可闻。
萧辰走在最前列。
他身姿挺拔如松,在一众或紧张冒汗、或强作镇定的士子中,显得格外沉静。
六元及第的最后一道龙门,就在眼前。
然而,帝经那敏锐到极致的感知,却在踏入这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核心的紫宸殿瞬间,捕捉到了数道冰锥般刺骨的敌意!
丹墀右侧,以礼部尚书崔元吉(靖王门生)为首的一群清流官员,目光如同淬毒的银针,精准地钉在萧辰身上。
左侧,几位身着藩属国使节服饰的身影,看似恭敬垂首,眼角余光却带着豺狼般的审视与算计。
更让萧辰心中警铃大作的是,那御座之下、象征百官之首的位置,今日竟空悬着!
靖王称病缺席殿试?
这反常的平静下,酝酿的必是滔天巨浪!
“跪——!”
张让尖声唱礼。
数百贡士齐刷刷跪倒,高呼万岁。
“起——!”
夏倾凰的目光淡漠地掠过黑压压的人群,最终定格在萧辰身上,停留了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策问。”
她红唇轻启,只吐出两个字。
掌印太监张让展开一卷明黄圣旨,尖利的声音响彻大殿:
“朕承天命,抚驭八荒。
然北漠狼顾,吐蕃鹰扬,东瀛窥海,南诏恃险!
蛮夷环伺,烽燧未靖!
尔等饱读诗书,当思何以安夏?
何以攘夷?
何以定鼎乾坤?
其各抒胸臆,朕亲览焉!”
题目:蛮夷治夏!
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贡士心头!
这已不是寻常的治国策问,而是赤裸裸的亡国危局拷问!
更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
满殿朱紫公卿,屏息凝神。
九国使节(吐蕃大相、东瀛遣夏使、高丽王子等)眼神闪烁,或露讥诮,或含挑衅。
殿角阴影里,数名气息晦涩的赤凤卫按剑而立,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全场。
靖王党羽!
礼部尚书崔元吉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身后,一名捧着香炉的小太监,指尖微微颤抖着,将一缕淡得几乎无法察觉的甜腻烟气,悄无声息地扇向萧辰所在的前列位置!
那香炉造型古朴,三足圆腹,正是靖王府密制的“醉魂引”!
无色无味,遇热则发,能令人神思恍惚,口不能言!
同时,崔元吉身后一名御史,已悄然执笔在手,只待萧辰应对失措,便以“殿前失仪、妄言国策”之名,行弹劾绝杀!
香炉毒烟暗算 + 御史虎视弹劾 + 九国使节环伺!
一步行差踏错,便是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帝经在萧辰踏入紫宸殿的瞬间已全功率运转!
此刻,那缕甜腻烟气刚刚触及他的鼻腔——
识海深处,金光如烈阳爆发!
病毒防火墙启动!
侵入体内的“醉魂引”毒素分子结构被瞬间解析、锁定!
帝经调动全身气血,模拟高压氧环境,强行将毒素挤压至左手小指指尖!
一滴微不可察的黑色血珠,自萧辰指尖悄然渗出,渗入青衿袖口,消弭无形!
眩晕感如潮水般退去,神思瞬间清明如镜!
全球地缘数据库载入!
浩瀚的信息洪流奔涌:吐蕃高原地理、气候、物产、部落分布!
东瀛战国乱局、资源匮乏性、航海技术瓶颈!
北漠王庭权力结构、黄金家族内斗秘闻!南洋香料航线、殖民者东扩路线图…无数数据链条交织、碰撞、推演!
最优策略生成:非对称压制!
以夷制夷!
萧辰深吸一口气,在无数道或期待、或审视、或恶毒的目光聚焦下,一步踏出班列!
这一步,沉稳如山岳,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他没有急于开口,反而转身,目光如电,扫过丹墀下侍立的几名小太监,最终精准地定格在那个捧着“醉魂引”香炉、脸色已然煞白的小太监身上!
“陛下,”萧辰的声音清朗而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臣斗胆,请撤去此香炉。
此炉所燃之香,名曰‘醉魂引’,乃前朝宫廷禁药,遇热则发,能乱人神智,使口不能言。
置于殿试策问之所…恐污清圣之地,更易令贡士失仪,有损天朝体面!”
“哗——!”
大殿之上,瞬间一片压抑的哗然!
那小太监如遭雷击,手一抖,香炉“哐当”一声摔落在地!
炉灰四溅!
一股淡淡的甜腻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几名靠近的官员和贡士顿感一阵轻微的眩晕!
“大胆!”
崔元吉脸色剧变,厉声呵斥,“萧辰!你竟敢在御前污蔑…”
“崔大人!”
萧辰猛地转头,目光如利剑般刺向崔元吉,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此炉从何而来?由何人指派置于殿前?
大人身为礼部尚书,总理殿试仪轨,对此…难道毫不知情?还是说…”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扫过崔元吉身后那名执笔待发的御史,“有人想借这‘醉魂引’,堵住天下士子直言敢谏之口,好行那党同伐异、构陷忠良之事?”
字字诛心!句句如刀!
崔元吉被这连珠炮般的质问噎得面红耳赤,指着萧辰,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身后的御史更是脸色煞白,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满朝文武,目光瞬间变得无比复杂,看向崔元吉等人的眼神充满了惊疑和审视!
御座之上,夏倾凰的眸光骤然一寒!
如同万载玄冰裂开一道缝隙,森然的杀气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
她并未看那摔落的香炉,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崔元吉煞白的脸。
“拖下去。”
三个字,轻描淡写,却蕴含着雷霆之怒!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是…是…”
那小太监魂飞魄散,刚想喊出什么,已被两名如狼似虎的金刚武士捂住嘴,如同死狗般拖了出去!
殿前血迹蜿蜒,触目惊心!
崔元吉及身后几名靖王党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筛糠般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朝服!
他们知道,靖王这步棋…彻底臭了!
不仅没扳倒萧辰,反而将自己暴露在女帝的屠刀之下!
肃杀的气氛几乎凝固!
九国使节噤若寒蝉,眼中再无半分轻视,只有深深的忌惮!
这个叫萧辰的年轻人,不仅才学惊人,其洞察力与胆魄,更是恐怖如斯!
萧辰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整了整衣冠,重新面向御座,躬身一礼,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朗与沉稳,却带着一种洞悉寰宇、执掌乾坤的磅礴气度:
“陛下!蛮夷治夏,其谬大矣!
然四夷环伺,亦非虚言!
臣之策,不在‘治’,而在‘制’!
以夷制夷,方为定鼎乾坤之道!”
他猛地抬手,指向大殿一侧!
早已侍立在侧的赤凤卫统领心领神会,猛地一挥手!
刷拉——!
一幅巨大、详尽到令人震撼的《九域坤舆全图》被两名赤凤卫合力展开!
山川河流、城邦国界、海疆岛屿、矿藏物产…纤毫毕现!这是萧辰结合帝经数据库与金凤商队搜集情报,耗费心血绘制的当世第一幅真正意义上的世界地图!
满殿皆惊!包括龙椅上的夏倾凰,凤眸中也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动!
萧辰拿起一根细长的金杖,点在吐蕃高原之上,声音如金铁交鸣:
“制吐蕃,当控茶马!
吐蕃苦寒,赖我大夏茶砖活命!
然其战马,亦为我边军所亟需!
陛下可设‘茶马提举司’,专榷茶政!
以茶引控商路,以茶价定马价!
更可分化其部,以茶引为饵,扶亲夏部落,抑反夏头人!
令其内斗不休,无力东顾!
此乃…经济锁链!”
金杖划过东海,点在东瀛列岛:
“锁东瀛,必扼海贸!
倭国地狭,金硫匮乏,其刀剑、火器所需之铁、硝石,十之七八仰赖海贸!
陛下可颁‘勘合禁海令’!
非持朝廷特发‘勘合符’之船,片板不得下海!
凡运铁、硝至倭国者,以资敌论处,枭首抄家!
再以金家商行牵头,垄断南洋香料、大明丝绸对倭贸易,迫其金银外流,国力日蹙!
其狼子野心,自困于岛链之内!
此乃…资源与贸易双绞索!”
最后,金杖重重顿在北漠广袤的草原王庭之上,萧辰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如刀:
“破北漠,唯用间乱其心!
北漠强于弓马,弱于权谋!
其王庭‘黄金家族’内斗不休,诸子争位,暗流汹涌!
陛下当密遣‘青鸾’,携重金珍宝,潜入其境!
扶弱抑强,挑拨离间!
助其失势王子复起,诱其得势王子骄狂!
更可散播谣言,言其先祖陵寝有异宝现世,引诸部争夺!
令其王庭兄弟阋墙,诸部离心!
待其自相残杀,元气大伤之时,我大夏铁骑再出边关,犁庭扫穴,一战可定北疆百年太平!
此乃…攻心乱政之上策!”
金杖铿锵顿地!
余音绕梁!
整个紫宸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那幅前所未有的《九域坤舆全图》上,钉在萧辰那根指点江山、划分经纬的金杖上!
更钉在他那掷地有声、颠覆了所有人对“攘夷”认知的三条毒辣奇策之上!
茶马、海贸、用间!
不再是空谈仁义道德,不再是堆砌长城雄关!
而是精准地掐住了每一个对手的七寸命脉!
用经济、资源、情报这些无形的绳索,编织成一张覆盖寰宇的巨网!
冷酷、高效、直指核心!
充满了令人脊背发寒的、赤裸裸的实用主义智慧!
吐蕃大相脸色铁青,手指无意识地捏碎了袖中的玉扳指!
东瀛遣夏使额头冷汗涔涔,眼中充满了惊惧!
高丽王子等人更是面无人色,仿佛看到了自己国家未来被这张无形巨网笼罩的命运!
靖王党羽面如死灰,崔元吉跪在地上,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他们知道,完了!
有此三策,萧辰已不仅仅是六元及第…他已在女帝心中,在满朝文武心中,乃至在九国使节心中,奠定了无双国士的地位!
死寂之中,御座之上,传来一声极轻、却又清晰无比的玉器叩击之声。
嗒。
女帝夏倾凰缓缓起身。
她并未看那幅震撼人心的地图,也未看满殿失魂落魄的使节与臣子。
那双仿佛蕴藏着亘古寒冰的凤眸,穿透大殿的肃穆与寂静,深深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丹墀之下,那个身姿如松、刚刚以惊世之言震动乾坤的青衿身影。
殿内所有的光线,似乎都因她的起身而黯淡了一瞬,又因她的凝视而聚焦于一点。
她拿起御案上那支蘸满了朱砂的御笔,笔尖悬于那份早已备好的、关于今科状元归属的题名金册之上。
空气凝滞到了极致,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终于,饱蘸朱砂的御笔落下!
笔走龙蛇,力透纸背!
鲜红刺目的朱砂,在象征着无上荣耀的状元名讳位置,重重地圈下了一个名字!
不是预想中的任何一个清贵世家子,也不是那些名声在外的宿学大儒!
朱砂淋漓,如同燃烧的血与火,烙印其上:
萧 辰!
紧接着,在那名字旁边,女帝手腕微转,以朱砂写下三个更小的字。
那字迹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
待卿…
笔锋在此一顿,留下一个引人无限遐思的留白。
女帝放下御笔,清冷的声音如同冰玉相击,回荡在死寂的大殿:
“萧卿之策,朕…甚慰。”
她的目光掠过萧辰,扫过满殿噤若寒蝉的臣子和使节,红唇微启,吐出了最终的决定:
“传旨:新科状元萧辰,赐琼林宴。”
“待卿…琼林宴。”
最后三个字,她似乎微微加重了语气,目光在萧辰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冰封的眸底深处,仿佛有某种极其复杂的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退朝——!”
张让尖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满殿文武,如梦初醒!山呼万岁之声,带着前所未有的复杂与震撼!
萧辰立于丹墀之下,微微垂首。
他能感受到身后无数道目光,嫉妒、敬畏、恐惧、狂热…如同实质的浪潮般涌来。
更感受到御座之上,那道冰冷中似乎蕴含了一丝不同寻常意味的目光,如同烙印般落在他身上。
琼林宴…
待卿…
帝经在识海中无声流转,推演着无数种可能。
萧辰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那高高在上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仿佛洞悉一切的弧度。
风暴的中心,往往…是下一场更猛烈风暴的起点。
这琼林之宴,恐怕…比这金殿策问,更加凶险莫测!
他转身,青衿拂过光洁如镜的金砖,在无数道目光的洗礼中,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向那象征着帝国文官巅峰荣耀的殿门。
阳光从高大的殿门外涌入,为他挺拔的身影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也照亮了前方那看似繁花似锦、实则步步杀机的…琼林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