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司隶衙门的铜印尚在掌心留有温热的余韵,尚方剑的锋刃在腰间沉甸甸地提醒着权力的重量。
萧辰甚至来不及在崭新的官邸喝上一口热茶,盐票发行与盐场收权的风暴便已席卷京城。
皇商司隶门前车水马龙,持着“即兑票”的百姓排成长龙,手持“期票”的商贾挤破了门槛,喧嚣与铜臭交织,权力更迭的刀光剑影隐于其中。
然而,就在这权力中枢刚刚开始运转的第三日深夜,一股阴冷的血腥气,却悄然盖过了盐市的喧嚣,弥漫在京城最旖旎也最污浊的角落——教坊司。
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皇商司隶衙门的宁静。
一名身着京兆尹捕快服色、脸色煞白如纸的差役,几乎是滚鞍落马,踉跄着冲入灯火通明的大堂,声音因极度的惊恐而扭曲变形:
“萧…萧都尉!不好了!教坊司…教坊司出人命了!幻…幻凤姑娘她…她被指为凶手!凶器上…刻着…刻着…”
差役的牙齿咯咯作响,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事物:
“刻着…九只凤凰的图腾!”
轰!
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响在萧辰心头!
他猛地从堆积如山的盐票账册中抬起头,眼中寒光爆射!
九凤图腾?
这分明是冲着他来的!
是靖王党羽的反击,还是…其他暗藏的敌人?
“备马!去教坊司!”
萧辰的声音冰冷如铁,不容置疑。尚方剑在腰间发出低沉的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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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坊司,醉月楼。
昔日的莺歌燕舞、脂粉飘香,此刻被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浓郁的血腥味所取代。
京兆尹的衙役已将整座楼阁团团围住,火把跳跃的光影在雕梁画栋间投下扭曲的阴影,映照着每一张惊惶不安的脸。
京兆尹衙役、教坊司众乐妓舞姬、闻风而来的勋贵子弟、以及混杂在人群中的各色眼线(靖王、后宫、甚至敌国细作),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楼上那扇紧闭的房门。
礼部尚书周崇礼(靖王铁杆党羽)!
他面色阴沉如水,带着刑部几名心腹亲信,亲自坐镇!
凶器(一把淬毒的精致银簪)赫然被呈放在托盘中,簪尾处,九只形态各异、缠绕盘踞的凤凰图腾,在火光下折射出妖异的光芒!
而幻凤,这位名动京华、被誉为“霓裳羽衣惊天下”的教坊司头牌,此刻被两名粗壮的婆子死死按跪在地!
她脸色惨白,嘴角溢出一缕黑血,美丽的眼眸中充满了痛苦与冤屈,樱唇翕动,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嗬…嗬…”声——她中毒了!
且被毒哑了!
“萧都尉!”
周崇礼看到萧辰带人闯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随即化为沉痛与“义愤”,“您来得正好!此案…骇人听闻!
教坊司琴师柳无言,昨夜于幻凤房中…被此毒簪刺喉毙命!
人证物证俱在!更有这凶器上…竟刻有如此大逆不道之图腾!
幻凤毒杀同僚,私刻九凤,其心叵测!下官以为,此乃针对朝廷、针对陛下的惊天阴谋!
当立即锁拿严审,揪出幕后主使!”
他话语铿锵,直接将“九凤图腾”与“谋逆”挂钩!
矛头直指萧辰!
教坊司内一片哗然!
看向幻凤的目光充满了恐惧与厌恶,更有人偷偷打量着萧辰,眼神闪烁。
三重绝境!真正的死局!
1. 人证“确凿”: 数名“目击者”指认,昨夜只有幻凤与柳无言在房中“私会”,争吵声后,柳无言便遇害。
2. 物证“铁证”:凶器银簪是幻凤之物,上面有她的名字缩写!
剧毒“鹤顶红”残留其上!更要命的是那九凤图腾!
3. 受害者失声:幻凤被下哑毒,无法自辩!
而唯一可能知晓内情的琴师柳无言,已成冰冷尸体!
周崇礼布局周密,杀人灭口,栽赃嫁祸,毒哑关键人证,更将“九凤”图腾这盆脏水狠狠泼向萧辰!
此局,几乎无解!
萧辰的目光扫过那淬毒的银簪,扫过痛苦挣扎的幻凤,最后落在周崇礼那张道貌岸然却暗藏杀机的脸上。
帝经在识海中疯狂运转!
冰冷的愤怒如同岩浆在胸中奔涌,但他面上却愈发沉静。
“周尚书断案,倒是雷厉风行。”
萧辰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只是,定罪需人证、物证、口供三者俱全。如今人证存疑,物证尚需勘验,口供…幻凤姑娘口不能言,如何能定案?”
他无视了周崇礼瞬间阴沉的脸色,径直走到那托盘前,拿起那枚淬毒的银簪。
入手微沉,簪体冰凉,簪尾的九凤图腾雕刻得异常精美,却透着一股邪异。
帝经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触手,瞬间覆盖其上!
识海中光影流转:
化学分析:银簪尖端残留的暗褐色痕迹…帝经瞬间解析其分子构成!
主要成分:鹤顶红(三氧化二砷)!
但…混杂着极其微量的、一种带有特殊腥甜气息的植物碱——“蛇涎兰”!
此物并非剧毒,却有一个奇特的属性:遇铁离子显深蓝色!
通常用于…标记特殊物品!
声纹回溯模拟:帝经捕捉银簪材质细微的“记忆”震动!
并非昨夜激烈的争吵或打斗,而是…一种极其轻微、规律、如同指甲刮过某种坚硬表面的声音!
频率独特…是摩斯密码的变种节奏!
内容是…一个重复的数字组合:“三、七、五”!
“幻凤姑娘,”萧辰的目光转向被按跪在地、痛苦喘息的美人,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你说不出话,但…你的琵琶,可还能弹?”
幻凤痛苦的眼神中骤然闪过一丝微弱的亮光!
她艰难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取幻凤姑娘的琵琶来!”
萧辰下令。
很快,一把通体紫檀、镶嵌螺钿、琴弦紧绷的琵琶被取来。
这是幻凤从不离身的爱物,名为“九霄环佩”。
萧辰没有接琵琶,而是走到柳无言冰冷的尸体旁。
尸体已被白布覆盖,脖颈处的致命伤清晰可见。
萧辰的目光却落在了死者紧握成拳的右手上。他示意衙役掰开手指。
掌心,赫然紧握着一小片…断裂的琵琶弦!
弦丝上,沾染着暗褐色的血迹!
“周尚书,”萧辰拿起那截染血的断弦,声音带着一丝冷嘲,“你说柳琴师是被银簪刺喉而死。那请问,他临死前,为何死死攥着一截琵琶断弦?
幻凤姑娘若真是凶手,用毒簪杀人即可,何必多此一举,弄断自己的琴弦,还让死者攥住?”
周崇礼脸色微变,强辩道:“或许是…挣扎时无意抓断!”
“无意?”
萧辰冷笑,将断弦与那银簪并排放在一起,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这是白凤之前给他防身的解毒散,内含有微量铁粉!
他将粉末极其小心地撒在银簪尖端残留的毒渍和那截断弦的血迹上!
奇迹发生了!
银簪尖端和断弦血迹接触铁粉的部位,瞬间显现出清晰幽深的蓝色!
如同鬼火般妖异!
“蛇涎兰?”
人群中,一个懂些药理的老仵作失声惊呼!
“不错!”
萧辰声音如金铁,“银簪与断弦上的毒,都混杂了‘蛇涎兰’!
此物无毒,唯一特性便是遇铁离子显蓝!
凶手用它,并非为了杀人,而是…标记!
标记凶器,更标记了柳琴师临死前抓住的真正线索——这截琵琶断弦!
这绝非挣扎!
这是柳琴师用生命留下的血证!
指向真凶的标记!”
满堂皆惊!
周崇礼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萧辰不再看他,转身走向幻凤,目光锐利如刀,声音却带着一丝引导:“幻凤姑娘,无法开口,便用琵琶说话!
用你的‘霓裳羽衣’,告诉本官…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谁是真正的凶手?那‘三、七、五’…又是什么?”
幻凤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意志!
她挣扎着摆脱婆子的压制,不顾喉咙的剧痛,踉跄着扑向她的琵琶“九霄环佩”!
素手染血,按上冰冷的琴弦。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冤屈与力量都凝聚于指尖!
“铮——!”
一声裂帛般的悲鸣骤然响起!
如同杜鹃泣血,孤鸿哀鸣!
紧接着,急促如雨打芭蕉、低沉如幽谷呜咽、高亢如金戈裂帛的琵琶声,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倾泻而出!
这不是寻常的乐曲,这是一曲用琵琶弦语、以血为引的…控诉与密语!
随着琵琶声越来越急,越来越烈,幻凤的身体如同风中弱柳,开始剧烈地舞动!
霓裳羽衣翻飞,水袖狂舞!
她的脚尖点地,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韵律和角度,在洒落着点点血迹的、铺满香灰的地面上…书写!
脚尖蘸着鲜血与香灰,在急促的旋转、跳跃、顿挫之间,一个个扭曲却清晰的血色字迹,惊心动魄地显现出来:
“周…礼…灭…口…图…在…琴…腹…”
当最后一个血字随着一个凄厉的轮指颤音完成,幻凤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琵琶“九霄环佩”狠狠砸向地面!
“咔嚓!”
紫檀木的琵琶背板应声碎裂!
一张被卷成细管、用蜜蜡封存的泛黄绢帛,赫然从琴腹的暗格中滚落出来!
绢帛一角,隐约可见一个“图”字!
轰!
整个醉月楼如同被投入了滚油!
“图?什么图?”
“琴腹藏图?难道是…”
“周尚书…灭口?”
所有的目光,瞬间从地上的血字和绢帛,转向了面无人色、浑身颤抖的礼部尚书周崇礼!
“不!污蔑!这是污蔑!”
周崇礼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歇斯底里地咆哮,“妖女!你竟敢污蔑朝廷重臣!来人!给我拿下!拿下这妖女和这包藏祸心的萧辰!”
他带来的几名刑部心腹立刻拔刀扑上!
“我看谁敢!”
萧辰厉喝一声,腰间尚方剑铿然出鞘半尺!
寒光四射!
皇商司隶的护卫也同时拔刀,刀锋直指刑部之人!
双方剑拔弩张!
萧辰无视了周崇礼的咆哮,弯腰捡起那张从琵琶琴腹中掉落的绢帛。
他并未立刻展开,而是看向力竭倒地、嘴角却带着一丝解脱般凄美笑容的幻凤。
她的眼神,透过散乱的发丝,与萧辰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充满了无声的恳求与托付。
“周尚书,”萧辰的声音如同寒冰,一字一句,响彻死寂的醉月楼,“幻凤姑娘以琵琶血舞,以命控诉!
柳琴师以血弦为记,以死留证!
这琴腹藏图,更是铁证如山!你还有何话说?”
他缓缓展开那卷绢帛,目光扫过——
那赫然是一幅极其精细的…北境边防军力布防图!
上面详细标注了各处关隘、驻军、粮道、乃至…几处绝密的防御弱点!
落款处,一个模糊却依稀可辨的印记——靖王府暗记!
“通敌!卖国!构陷忠良!杀人灭口!”
萧辰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尚方剑彻底出鞘,剑锋直指周崇礼!
“周崇礼!你…罪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