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嬅走出船舱，微微转身的一瞬间，正好看见未关上的门缝间，身姿窈窕的女子闪了过去。
雨已经停了，天边出现了晚霞，即便霞光明艳，琅嬅也没看清那女子的脸庞，肯定是个绝色的美女，声音宛转悠扬。
魏嬿婉未曾看见那女子，但她听见了里面的嬉笑声。
她心里觉得不快，又多一个人来分宠爱，却对上琅嬅似笑非笑的眼睛，霎时噤了声。
琅嬅才不在意皇上沿途纳了几个女子，但要是举着为她抱委屈的旗子，可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她们下得船来，龙船里面，陈婉茵羞红了脸娇嗔的说道，“皇上可是民女当成了雀儿？怎么见不得人，偏生要躲在内室。”
她是当地知府送上来的美人，胆子极大。人又懂诗词歌赋，还会唱曲，在龙船上不过两日的光景，就敢对着皇帝撒娇了。
皇上却别有心事，他现在依旧膝下无子，哪怕是地方官员随便的几句恭维话，都能让他产生怀疑。
怀疑这帮人是不是怕他坐不稳江山。
他这般心思敏感又多疑，只让琅嬅觉察到了。否则又怎么会轻易离间他和太后。
“听说你是本地人，可知道有什么神医吗？”
陈婉茵捂着嘴笑道，“天下最好的东西在皇宫，最好的大夫也在皇宫。”
“乡野之人，哪能上得了台面。”
皇上只是淡笑，“你只管说就是，朕想让医术出色的大夫帮看一个人。”
“太医们求稳，很多药又不敢下，不比民间大夫见识的多。”
陈婉茵能被举荐上来，自然有过人之处，在察言观色上面是高手。
皇上这般说了，就是不认识，也要变出一个神医来。
“明日途中会经过溧水县，那有个眼瞎的大夫，人称“老神仙”。都说他是看病看得太准，又猜出了病人家的隐私，才会被挖去眼睛。”
“他只把脉说病症，后续的治疗是不管的。”
皇上挑挑眉，李玉送皇贵妃回去，现在船舱里侍候的就是一直都没出声的六喜。
“六喜，你可听见了？”
“朕明天傍晚之前，要在船上看见此人。”
“奴才遵旨。”
皇帝想要秘密干件事，必须都能干成。
老大夫走路都颤颤巍巍的，只觉得来的地方有不少人，鼻子尖里闻到水边的腥气。他搭着六喜的胳膊，直到上了船才说道，“公公底子不错，就是忧思过重，有些伤神。”
六喜这才正眼瞧这老头，“老大夫等会见到贵人，把出什么脉，照直说就行。”
老头胡子乱飞，嘴里直念叨，“算卦的说老朽的寿命就到今日，想必是真的了。”
六喜听此言都想问问那个算卦先生在哪，算的可太准了。
这老头有命来，没命回去了。
皇上独自坐在船舱中，李玉被他打发去办事，明日才能回来。
他总觉得这个奴才有些不靠谱，这种事情，还是六喜更合适。
老大夫将手搭在贵人的腕上，他按的很用力，皇帝能感受到痛感，六喜想要出声制止却被皇上的眼神拦住。
过了好半晌，老头才叹口气，“贵人年纪也不轻了，想必是不惑之年，膝下可有子女？”
皇上已经从老者的脸上品出了不祥的味道，故而他只是声音冷淡的回答，“膝下只有个女儿，偌大的家业无人继承。朕，老爷我实在是心急啊！”
老大夫又叹口气，“贵人身子康健，虽然得过痘疫，但也挺了过来。子女上的事，老朽劝您想开一点。今生注定无子。”
皇上脸色立刻就变了，他才中年就要绝嗣不成？
老大夫已然跪倒在地，“请皇上恕罪，草民闻到您身上的香味，又听见公公的声音，就猜到必定是陛下您。”
既然被就叫破身份，皇上也就不端着了，他急切的问道，“朕现在还想生儿子，你可有办法。”
“绝无可能。”
老头像是豁出去了，直言不讳的说道，听得皇上身形都晃了几下。
“难不成朕被下了毒？”
“草民看皇上脉搏就知您康健，可若让女子怀孕，必然得有精元，皇上您已耗尽，再无有子嗣的可能了。”
皇帝眼前都发黑，声音颤抖起来，“要是朕早早让你医治，你可有把握？”
老头只是摇头，“陛下这种症状草民只见过两例，上一个人也找草民看病，可其妻妾都为他生儿育女。”
皇上脸色阴沉下来，“你是说他从一开始就不能生育吗？”
“他是绝无生育的可能，才会暴跳如雷挖去草民的眼睛。”
“皇上与他不同，您的身体是最近一两年才如此的。”
这话并不能安慰到皇上，“朕就想知道如何医治，才能让朕与以前那般。”
老者直起身板，眼眶里空荡荡里，表情坦然，“皇上，您失了精元，再无找回的可能了。”
不管皇上许下什么赏赐，老者皆是一套说辞。
最后，皇上颓然的靠在椅子上，朝六喜挥挥手，表示可以处理掉了。
天家的秘密，哪有命来听。
今日皇帝身子不适，不见任何人。
李玉从外面匆匆回来，就看见六喜也站在甲班上，“你怎么不进去伺候皇上，在这偷懒。”
六喜愁眉苦脸的说道，“皇上有些烦闷，眼前见不得人。”
李玉微微一怔，他不在皇上面前当差的时候，也挺直了腰板，“今儿皇上可见了什么人？”
六喜连忙摆摆手，“李公公，您怎么能犯了皇上的忌讳，私探皇上行踪呢？”
李玉知道六喜滑不溜手，也问不出什么，只得惺惺的站在船门口，等着皇上召见。
太阳都落山了，六喜才壮着胆子给皇上送饭。
出乎他的意外，皇上十分平静，还有心情说笑几句。李玉觉得不过是小事，哪里知道以前皇上已经变了个人。
说是性情大变，都不足以说清他现在的变化。
“皇贵妃如何了？”
皇上用了晚膳，看着心情不错，又关心起皇贵妃了。
李玉心里松了口气，这才对嘛，又跟从前一个样。
无人知晓，皇帝午夜被噩梦惊醒，思来想去，只觉得宁负天下人，也莫要辜负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