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后,李红星没有在公司多做停留。他婉拒了团队要为他办内部庆功宴的好意,直接让司机小赵送他回了公寓。
回到公寓,已经是下午两点多。李红星躺在沙发上,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这几天的颁奖典礼、媒体采访、庆功宴,再加上今天早上的紧急会议,把他折腾得够呛。
他拿出手机,看到夏晚晴发来的微信:忙完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做点吃的?
李红星笑了,回复:不用了,我想休息一下。你也别太累,好好准备你的新剧。
好的。那你早点休息,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
放下手机,李红星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浮现出刚才会议上的场景。67个代言邀约、19个S级综艺、312个剧本……这些数字,对于一年多前还在横店跑龙套的他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他知道,这些都是虚的。真正能让他走得更远的,是作品,是演技,是对艺术的坚持。
他想起了黄勃老师说的话:演员这个职业,没有终点,只有不断地学习、不断地进步。
他想起了宁浩导演说的话:好好演戏,别辜负这个奖。
他想起了夏晚晴说的话:我想有一天,能站在你身边,看着你走上奥斯卡的领奖台。
这些话,都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里。
他睁开眼睛,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了父亲李卫国的号码。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上次回去,还是半年前拍完《琅琊榜》的时候。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演员,现在,他已经是金鸡影帝了。
他想回家看看,想吃一碗母亲做的排骨面,想听听父亲的唠叨,想和爷爷聊聊天。
他给父亲发了条微信:爸,我明天下午回家,你来接我一下。别告诉我妈,我想给她个惊喜。
过了很久,李卫国才回复,只有一个字:
李红星笑了。他知道,父亲肯定激动得不行,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打开,订了一张第二天下午回安桥市的高铁商务座车票。G1573次,下午两点半从北京南站出发,四点半到达安桥站。
他没有选择坐飞机,就是怕在机场被粉丝和媒体围堵。高铁站人多眼杂,他戴上口罩和帽子,混在人流里,反而更不容易被认出来。
订完票,他躺在沙发上,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中午,李红星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他只带了一个简单的行李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些日用品。
夏晚晴坚持要送他去高铁站。两人坐在车里,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你这次回去,打算待几天?夏晚晴问。
三四天吧。李红星说,陪陪父母,看看爷爷,然后就回来。冯导那边还等着我去配音呢。
夏晚晴点点头,那你好好陪陪叔叔阿姨。他们肯定很想你。
你呢?这几天有什么安排?
我要去剧组试镜。夏晚晴说,是一部都市情感剧,导演说我挺适合女主角的。
那挺好的。李红星握住她的手,加油,我相信你。
夏晚晴笑了。
车子开到北京南站,李红星下车,和夏晚晴道别。
路上小心。夏晚晴说。
你也是。李红星说,等我回来。
李红星拉着行李箱,戴上口罩和帽子,走进了高铁站。
高铁站里人山人海,到处都是拖着行李箱赶路的旅客。李红星混在人群里,倒也没有引起太多注意。偶尔有几个人多看他两眼,但也没认出来。
他顺利地通过了安检,来到候车大厅。找了个角落的座位坐下,拿出手机,刷起了微博。
微博上,关于他的讨论还在继续。不过热度已经比前两天降了一些,毕竟娱乐圈每天都有新的热点。
他看到一条热搜:#李红星拒绝综艺#。
点进去一看,原来是有媒体爆料,说他拒绝了《奔跑吧,周末》的常驻邀请。
评论区里,网友们的反应两极分化。
李红星这是飘了吗?《奔跑吧》多少人想上都上不了!
支持李红星!演员就该好好演戏,别天天上综艺!
我觉得他做得对。现在太多演员为了赚钱,什么综艺都上,最后把自己的口碑都毁了。
期待李红星的新作品,而不是看他在综艺里玩游戏。
李红星看着这些评论,心里有些复杂。他知道,自己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引起争议。但他不后悔。
广播响起,提示G1573次列车开始检票。李红星收起手机,拉着行李箱,跟着人流走向检票口。
列车很快就出发了。李红星坐在商务座的座位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里有些激动。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没有拍戏,没有采访,没有应酬,只是单纯地坐在火车上,看着窗外的风景,想着家里的父母。
列车在下午四点半准时到达安桥站。李红星拉着行李箱,戴着口罩和帽子,跟着人流走出车厢。
他本以为,父亲会像往常一样,在出站口等他,然后两人一起开车回家,给母亲一个惊喜。
但当他顺着人流,拐过最后一个转角,看到出站大厅的景象时,整个人,瞬间就僵在了原地。
只见原本宽敞明亮的出站口,此刻,竟是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最前排,拉着一条巨大无比的、鲜红色的横幅,上面用加粗的宋体字,写着一行烫金大字:
热烈欢迎新晋金鸡影帝、安桥市人民的骄傲——李红星同志荣归故里!
横幅下面,站着一排,至少十几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白衬衫、肚子微凸的中年男人。李红星认出来了,那是安桥市市委宣传部的王部长。他在本地新闻上见过他好几次。
王部长的身边,是市电视台的台长、市文联的主席,甚至还有他高中母校安桥一中的校长张校长。
两台架着长枪短炮的、印着安桥tV台标的摄像机,正对着出站口,那明晃晃的聚光灯,比金鸡奖红毯上的闪光灯还要刺眼。
而在王部长和台长中间,他的父亲李卫国,穿着一身崭新的夹克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局促不安地站着,满脸通红。母亲刘淑芬则穿着一件喜庆的红色呢绒大衣,正激动地抹着眼泪,不停地向出站口张望。
这……这是什么情况?!
李红星的大脑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不是说了要低调吗?他不是只告诉了他爸一个人吗?!
出来了!出来了!是红星!
不知道是谁眼尖,先喊了一嗓子。
唰——!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所有的镜头,全都聚焦在了他这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可疑分子身上。
王部长根本不等他反应,立刻满脸堆笑,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隔着老远就伸出了双手:哎呀!红星同志!欢迎回家!欢迎回家啊!
李红星:
他还能怎么办?他只能苦笑着摘下口罩,露出了那张全国人民都认识的脸。
王部长,您……您太客气了。我就是回……回家看看。李红星被他那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上下摇晃着。
什么客气!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王部长转头对着摄像机,声音洪亮地说道,红星同志,你现在可不仅仅是你父母的骄傲,你更是我们安桥市三百万人民的骄傲!
你拿的这座金鸡奖,不光是你个人的荣誉,更是为我们安桥市,在全国人民面前,挣来了天大的面子啊!
“当然，最重要的是，你的助学款项不但没有取消还越来越多，咱们市小，发展也慢，经济也很一般，但现在可以说咱们市，基本已经不存在因为学费或者生活费而被迫结束高中生涯的成绩优异的学生了，你这是做了大好事啊，乡亲们都念叨着你，明星也许很多，但咱们本地的慈善大家你是头一号。”
电视台的女主持人也立刻举着话筒冲了上来。她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穿着一身正式的职业套装,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
红星你好,我是安桥市电视台的记者小王。她的声音有些激动,请问您作为我们安桥市走出去的第一位金鸡影帝,此刻荣归故里,心情如何?有什么话想对家乡的父老乡亲们说吗?
李红星看着那黑洞洞的镜头,和主持人脸上那过于亢奋的表情,心里一阵无奈。他知道,自己那个低调回乡的计划,已经彻底泡汤了。
他定了定神,接过了话筒。
他没有说那些感谢家乡培养的套话,而是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和在金鸡奖舞台上一样真诚的笑容:各位家乡的父老乡亲们,大家好,我是李红星。我回来了。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了站在王部长身边,激动得直搓手的父母。
我现在,最想说的……就是,爸,妈,我饿了。我想吃我妈做的糖醋排骨了。
一句最朴实无华的大白话,瞬间就逗笑了在场的所有人。
王部长笑得合不拢嘴:好!好!红星同志真是孝顺,不忘本!走走走,咱们先上车,别耽误你回家吃饭!
李红星本以为,握个手,说两句,就能跟他爸妈走了。可他还是低估了家乡人民的热情,或者说,是低估了金鸡影帝这四个字在家乡的分量。
他和他爸妈,被地请上了王部长的专车——一辆挂着安00001牌照的奥迪A6。
车子缓缓驶出高铁站,李红星坐在后排,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心里五味杂陈。
红星啊,你这次回来,可给我们安桥市长脸了。王部长坐在副驾驶,转过身来,满脸笑容地说,你知道吗?从你拿奖那天晚上开始,我们市委的电话就没停过。省里的领导打电话祝贺,兄弟市的领导打电话恭喜,连中央电视台都打电话来,说要做一期关于你的专题报道。
王部长,您太抬举我了。李红星有些不好意思。
不抬举,一点都不抬举。王部长摆摆手,你知道吗?我们安桥市建市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出过一个金鸡影帝。你是第一个!你就是我们安桥市的骄傲!
车子驶入市中心,当他们路过那个安桥市最大的地标——人民广场时,李红星彻底被镇住了。
广场中央,那块足有三十米高、号称安桥之窗的巨大LEd广告屏上,此刻,没有播放任何商业广告。
取而代之的,是24小时不间断的循环播放——
《疯狂的保安》里,秦小安穿着保安服,在物流园里傻乎乎地敬礼的片段。
《大明王朝1566》里,冯保穿着蟒袍,眼神阴鸷地凝视着镜头的片段。
《冰血长津湖》那支燃爆全网的预告片里,陆远浑身是血,拉响炸药包的特写。
最后,画面定格在金鸡奖颁奖典礼上,他举起奖杯,泪流满面地说出我是李红星的那个高光时刻!
画面的最上方,是一行加粗加黑的标语:热烈祝贺我市优秀青年演员李红星荣获第34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男主角!
红星啊,车内,王部长看着窗外那块巨幕,满脸红光,语气里充满了自豪,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在家乡的影响力!你现在,就是咱们安桥市的城市名片!
李卫国和刘淑芬坐在前排,看着那块巨幕上儿子的脸,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眼眶又红了。
王部长,这……这太夸张了。李红星是真的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夸张!一点都不夸张!王部长摆摆手,市里连夜开了会,已经全票通过,授予你安桥市荣誉市民的称号!证书,明天我亲自给你送到家里去!
荣誉市民?李红星一愣。
对!你之前那个十大杰出青年,格局小了!王部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还商量了,想请你回你的母校,安桥一中,给即将高考的学弟学妹们,做一场演讲,给他们鼓鼓劲!你看,时间方面……
李红星看着王部长那张充满了期盼的脸,他知道,这份来自家乡的甜蜜负担,他是推不掉了。
王部长,您放心,他苦笑着,点了点头,只要是在家,时间,我一定配合。
好!好!我就知道红星你是个明白人!王部长高兴地说,那我们就定在后天下午,你看怎么样?
可以。李红星点头。
车子又开了十几分钟,终于驶入了他家那个高档小区的地下车库。李卫国刚把车停稳,李红星就看到,电梯口,站着两排穿着制服的保安,一个个腰杆挺得笔直。
看到他们下车,为首的保安队长——就是《疯狂的保安》里那个原型,李红星还记得他叫老张——一个立正,大声喊道:立正!敬礼!
两排保安,齐刷刷地,对着李红星,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欢迎李影帝,回家!
李红星看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看着他们眼中那发自内心的崇拜和喜悦,鼻子一酸,眼眶都红了。
他走上前,和老张握了握手:张队,谢谢你们。
红星,你可给我们保安争光了!老张激动地说,你不知道,自从《疯狂的保安》上映后,我们小区的保安,走出去都觉得腰杆硬了!以前人家看不起我们,现在都尊重我们了!
张队,您别这么说。李红星说,保安这个职业,本来就值得尊重。
好!说得好!老张拍着他的肩膀,你小子,没白演秦小安!
李红星和父母一起,坐电梯上楼。电梯里,母亲刘淑芬一直在抹眼泪。
妈,您别哭啊。李红星说。
我这是高兴的。刘淑芬说,我儿子有出息了,我能不高兴吗?
妈,我一直都是您儿子,不管我有没有出息。李红星说。
好,好。刘淑芬笑着点头。
电梯到了,李红星走出电梯,看到家门口,贴着一副新的对联。上联是金鸡报喜传佳讯,下联是影帝归来耀门楣,横批是光宗耀祖。
李红星哭笑不得:爸,这是您贴的?
不是我,是你妈。李卫国说。
我就是高兴嘛。刘淑芬说,我儿子拿了金鸡影帝,我不得庆祝一下?
行行行,您高兴就好。李红星笑着说。
推开门,家里的布置也变了。客厅的墙上,挂着他的海报——《疯狂的保安》、《大明王朝1566》、《琅琊榜》、《伪装者》,还有金鸡奖颁奖典礼上的照片。
茶几上,摆着各种水果和零食。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一桌子菜,都是他爱吃的——糖醋排骨、红烧肉、清蒸鱼、炒青菜……
妈,您这是准备了多久啊?李红星问。
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准备了。刘淑芬说,我怕你回来没吃的。
妈,您太辛苦了。李红星说。
不辛苦,不辛苦。刘淑芬笑着说,你回来了,我做什么都不辛苦。
李红星坐下来,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进嘴里。熟悉的味道,瞬间就让他的眼眶红了。
这就是家的味道。
不管他走到哪里,不管他变成什么样,这个味道,永远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