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亚太创新资本的会谈，安排在星辰大厦一间气氛庄重的中型会议室。对方派出的代表是一位四十岁左右、西装革履、笑容可掬，自称姓王的执行董事，以及他带来的两名助理——一位是负责记录的女助理，另一位则是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沉默寡言，被称为“技术顾问”的年轻男子。
颜如玉这边，除了她本人，还有项目总监李明和助理林薇。苏临依旧以“安全顾问”的身份列席，他今天倒是没带他的微雕工具，也没看书，只是安静地坐在会议桌的末位，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低垂，像是盯着自己干净的指甲发呆，对即将开始的会谈漠不关心。
王董事非常健谈，开场就是一番对星辰集团和颜如玉本人的高度赞誉，然后开始滔滔不绝地阐述亚太创新资本雄厚的资金实力、广泛的国际资源以及对“深蓝盾牌”项目前景的无限看好。他开出的条件也极其优厚，投资金额巨大，占股比例却相对克制，并且承诺不干预日常运营，只谋求战略合作和长期回报。
听起来，这简直是一份无法拒绝的完美方案。
李明和林薇听着，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些许心动之色。只有颜如玉，始终保持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眼神清明，没有被对方画出的“大饼”所迷惑。她偶尔会提出一两个关键性问题，比如资金的具体到位时间、资源对接的具体方式、以及对项目技术独立性的保障条款等。
王董事的回答滴水不漏，总是能绕回到宏大的愿景和美好的承诺上，但对于一些实质性的细节，却显得有些含糊其辞。
会议进行了半个多小时，气氛看似热烈融洽，实则暗流涌动。
一直沉默的苏临，忽然微微动了一下。他抬起眼皮，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对方那个沉默的“技术顾问”。那个年轻男人从进来后就没说过话，只是偶尔在平板电脑上记录着什么，眼神大部分时间都落在颜如玉和李明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评估的意味。
苏临的视线在他左手手腕内侧停留了零点几秒——那里，似乎有一小块与周围肤色略有差异的浅色痕迹，像是长期佩戴某种特殊腕带留下的压痕，形状有些奇特。
王董事还在口若悬河：“……所以我们认为，‘深蓝盾牌’不仅仅是一个安防项目，它更代表了未来智能物联的核心方向！我们亚太创新资本，愿意倾尽全力，与星辰集团一起，共创辉煌！”
他话音刚落，苏临忽然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恰到好处地打断了王董事慷慨激昂的陈词。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他。
苏临揉了揉鼻子，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看向王董事，语气带着点好奇，像个不懂规矩的年轻人：“王董，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就是有点好奇，您说的那个‘倾尽全力’，具体是指多大力啊？能举个栗子……呃，例子吗？比如，贵公司之前投资过的最成功的项目是哪个？年化回报率大概多少？”
这个问题问得相当外行，甚至有些莽撞，完全不符合这种级别商务会谈的礼仪。李明和林薇都皱起了眉头，觉得苏临太冒失了。
王董事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但很快又恢复了和煦：“苏先生真是快人快语。我们投资过的成功案例很多，涉及不同领域，出于保密协议，不太方便具体透露。至于回报率，这属于商业机密，请恕我无法直言。不过请相信我们的专业能力和诚意。”
很标准的官方回答。
苏临却像是没听出对方的推诿，反而更来了兴致，身体微微前倾，继续追问道：“保密啊？理解理解。那不说具体的，说说方向总行吧？我看贵公司背景挺神秘的，好像跟海外一些基金会也有联系？不知道主要专注哪些领域的投资啊？是高科技，还是资源类，或者……跟‘彼岸基金会’那种风格的比较像？”
“彼岸基金会”五个字一出，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王董事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眼神骤然变得锐利，紧紧盯着苏临。他身边那个一直沉默的技术顾问，也猛地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针，刺向苏临。
颜如玉的心脏猛地一跳，手心微微出汗。她没想到苏临会如此直接地抛出这个名字！这是打草惊蛇！
李明和林薇则是一脸茫然，显然没听说过这个基金会。
王董事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变得生硬起来：“苏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们亚太创新资本是正规的投资机构，与您提到的什么基金会没有任何关联。我们的投资领域，在之前的资料中已经写得很清楚了。”
“哦，没有关联啊？”苏临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用只有附近几人能听清的音量，自言自语般地嘀咕了一句，“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不过说起来也挺巧，你们那位技术顾问先生，手腕上那个印子，跟我以前见过的、某个喜欢用特制战术腕表的人留下的痕迹，还挺像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对方两人耳边！
那技术顾问脸色剧变，下意识地就要把左手往袖子里缩。
王董事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颜总！看来贵公司对我们缺乏最基本的信任和尊重！今天的会谈就到这里吧！我们亚太创新资本，不会与一个任由保镖肆意侮辱合作伙伴的公司进行合作！”
说完，他不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带着两名助理，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李明和林薇面面相觑，完全没搞懂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颜如玉看着被摔上的门，又看看一脸无辜摊了摊手的苏临，心情复杂。她知道，苏临是故意的。他用最粗暴的方式，直接撕破了对方伪善的面具，逼得他们原形毕露。
“苏临！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李明又急又气，冲着苏临吼道，“好好的合作，可能就被你一句话给搅黄了！”
苏临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地说：“李总监，别激动。你觉得，他们真是来诚心合作的吗？”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苏临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辆迅速驶离的黑色轿车，眼神冰冷，“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与其浪费时间跟他们虚与委蛇，不如直接掀桌子，看看他们屁股底下到底藏着什么。”
他转过身，看着颜如玉：“至少现在可以确定两件事。第一，他们确实跟基金会有关系，而且反应很大，做贼心虚。第二，那个技术顾问，不是普通人，大概率是基金会派来的‘眼睛’，甚至是‘刀子’。”
颜如玉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波澜。虽然苏临的方式过于激进，但结果确实是他们想要的。亚太创新资本的嫌疑，已经坐实了八九分。
“合作黄了就黄了吧。”颜如玉恢复了冷静，对李明和林薇说道，“这样的‘合作伙伴’，我们不稀罕。通知下去，以后但凡是亚太创新资本相关的接触，一律拒绝。”
她看向苏临，眼神复杂：“下次……能不能稍微委婉一点？”
苏临耸耸肩：“尽量吧。不过有时候，直接点效率更高，省得浪费口水。”
颜如玉无奈地摇了摇头。跟这家伙讲委婉，估计是对牛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