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峪的入口,比远看时更加险恶。
两侧的山崖在这里骤然收紧,形成一道不足五丈宽的狭窄通道。岩石呈一种不祥的暗红色,像是被鲜血浸染后又经年累月风干的模样。谷口没有任何植被,只有满地棱角尖锐的碎石,踩上去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格外刺耳。
风从谷内吹出,不再是外面那种粗粝的沙风,而是变得阴冷、潮湿,带着一股浓郁的土腥气和一种更令人不安的、若有若无的铁锈味,直往人鼻孔里钻。这风穿过狭窄的峪口时,发出一种低沉的、如同呜咽般的呼啸,听得人心里发毛。
“好重的煞气。”玄尘子拂尘一摆,面色凝重地打量着谷口两侧的山势,“山石赤褐,形如凝血,此为‘血浸石’,主大凶。风口呜咽,声带金铁之音,这是古战场特有的‘鬼哭煞风’。此地地下,必然埋藏着极重的兵戈杀伐之气,年月久了,已然影响了地脉,改变了风水。”
萧断岳深吸了一口这带着铁锈味的冷风,非但没有不适,反而眼神亮了几分,他掂了掂手中的工兵铲,沉声道:“管它什么煞风,来都来了,总不能被一阵风吓回去。老金,你走中间。逍遥,我打头,你策应。”
丁逍遥点了点头,他的脸色在谷口阴影的映衬下更显苍白,但眼神却异常专注。他轻轻活动了一下那只肤色略显诡异的右手,低声道:“都精神点,我感觉这地方不对劲,不仅仅是煞气那么简单。”
金万贯闻言,立刻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揣着的黑驴蹄子和糯米,嘴里嘟囔着:“真是倒了血霉,就知道这趟活儿没那么简单……早知道该把祖师爷传下来的那面护心镜带上……”
云梦谣和罗青衣没有说话,但都暗自提高了警惕。云梦谣的手指间不知何时夹住了一枚小巧的银色蛊铃,罗青衣则悄无声息地将一个装着赤红色药粉的小瓷瓶扣在了掌心。
我,林闻枢,再次确认了一下别在腰间的强光手电和挂在胸口的微型指南针,同时将听觉感官提升到极致。风声、碎石滚动声、队友的呼吸心跳声……以及,那隐藏在风声深处,更加清晰了一点的、细微的金铁摩擦声。
队伍呈战斗队形,缓缓踏入野狼峪。
一进谷口,光线陡然暗了下来,仿佛一步从白天踏入了黄昏。两侧高耸的暗红色山崖将大部分天光都遮挡住了,只在头顶留下一线狭窄而灰白的天空。谷内的温度也比外面低了好几度,阴冷的气息顺着裤腿往上钻。
脚下不再是松软的沙土,而是坚硬、凹凸不平的地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殖质和灰尘,踩上去软绵绵的,没什么声音,却让人心里不踏实。
谷道蜿蜒向前,深处一片漆黑,看不清具体情况。只有那呜咽的煞风,不知疲倦地吹拂着,带来阵阵寒意和铁锈味。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地带。地面上开始出现一些人工堆砌的痕迹——残破低矮的土墙基址,散落各处的、已经风化得看不清原貌的陶器碎片,以及一些半埋在泥土里的、巨大的圆形石碾子,看样子像是古代军寨用来加工粮食的器具。
“看来地方志记载没错,这里确实曾是一处军寨旧址。”陆知简蹲下身,捡起一块陶片,仔细辨认着上面模糊的纹路,“看这工艺和胎质,像是宋辽时期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直凝神感应着什么的丁逍遥突然停下了脚步,低喝道:“小心!”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我耳中也捕捉到了一丝异响!那不是风声,也不是金铁声,而是一种……极其轻微的、什么东西擦过地面的“沙沙”声,来自我们左侧一片阴影笼罩的乱石堆!
“有东西!”我立刻示警,同时将强光手电的光柱猛地打了过去!
光柱刺破黑暗,落在乱石堆上。只见几道黑影“嗖”地一下缩回了石缝深处,速度极快,只留下几段灰褐色、布满粗糙环节的躯体一闪而过!
“是石虺!”罗青衣眼神一凛,脱口而出,“这东西喜阴嗜血,常盘踞在古战场或乱葬岗,以腐肉和地底阴气为食,牙齿带有尸毒,能钻入人畜体内!”
她话音未落,那“沙沙”声骤然变得密集起来!仿佛整个乱石堆都活了过来!无数条尺许长、拇指粗细、形似蜈蚣却又更加狰狞的石虺,从大大小小的石缝中蜂拥而出,它们灰褐色的甲壳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无数节肢快速划动,如同潮水般向我们涌来!那景象,足以让密集恐惧症患者当场崩溃!
“妈的!这么多!”萧断岳骂了一句,手中工兵铲已然挥出!他不敢用铲面拍击,怕溅射毒液,而是用铲刃精准地贴着地面横扫!只听“嗤嗤”几声,冲在最前面的几条石虺瞬间被斩成两段,墨绿色的汁液溅射开来,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臭气味!
但石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斩断几条,立刻有更多涌上,它们似乎被活人的生气彻底激发了凶性!
金万贯吓得怪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掏出黑驴蹄子往前扔,却砸了个空,差点摔倒在地。
云梦谣手腕一抖,那枚银色蛊铃发出一串清脆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铃声。音波过处,冲向她那边的石虺动作明显一滞,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但并未退却。
“没用!这些东西灵智太低,我的蛊铃影响有限!”云梦谣急道。
罗青衣冷哼一声,手腕一翻,掌中那个小瓷瓶的瓶塞已然弹开。她屈指一弹,一小撮赤红色的药粉如同烟花般撒出,落在我们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
“嗤——”
药粉接触地面的瞬间,竟凭空燃起一道尺许高的幽蓝色火墙!虽然火焰不高,但那些石虺似乎极其畏惧这火焰的气息,冲到火墙前便逡巡不前,发出焦躁的“嘶嘶”声。
“快走!这‘赤蝎粉’燃不了多久!”罗青衣喝道。
不用她提醒,我们已经趁着火墙暂时阻隔虫潮的间隙,快速向前冲去!丁逍遥和萧断岳断后,工兵铲和那只诡异的右手不断挥舞,将少数绕过火墙或者从侧面石壁上爬过来的石虺击飞或捏碎!
我的耳朵里充满了石虺节肢摩擦的“沙沙”声、它们被击杀时发出的轻微爆裂声、队友急促的呼吸和脚步声,以及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强光手电的光柱在黑暗中剧烈晃动,照亮前方坎坷的道路和两侧不断蠕动的恐怖虫潮。
这野狼峪,果然是一处绝凶之地!才刚刚入口,就给了我们一个如此凶险的“下马威”!
我们沿着废弃军寨的遗迹一路狂奔,身后的“沙沙”声依旧紧追不舍,那幽蓝色的火墙已然熄灭。更糟糕的是,前方的谷道似乎变得更加狭窄,而且……开始出现岔路!
“走哪边?”冲在最前面的萧断岳急停脚步,看着眼前一左一右两条几乎一模一样的、幽深黑暗的通道,低声吼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丁逍遥和他手中的罗睺镇龙甲。
丁逍遥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因剧烈运动和先前动用右手力量而带来的不适感,将那块温润的龟甲紧紧握在手中,闭目凝神感应。
片刻,他猛地睁开眼,指向左边那条通道:“这边!煞气更重,但镇龙甲的感应也最强!”
没有时间犹豫!
“走!”萧断岳低吼一声,率先冲入了左边那条更加阴森狭窄的通道。
我们也紧随其后。就在最后一人踏入左边通道的瞬间,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右边那条黑暗的岔路。
恍惚间,我似乎看到那通道深处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像是一双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眼睛,一闪而过。
是错觉吗?还是这鬼地方,除了石虺,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在暗中窥伺?
一股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