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章涟衣放下茶盏，目光落在赵永贵身上，开门见山道：“舅舅不必紧张。今日请你来，是有一桩要紧事需得借重舅舅之力。”
“但请吩咐，只要草民能做到，万死不辞！”赵永贵立刻表忠心。
“听闻舅舅不日将组织商队，前往北疆？”
“是，是，确有此事。主要是贩些皮货和药材。”
“北疆路远，盗匪时有出没，王爷怜惜，会派两名得力的护卫随行，护佑舅舅与商队周全。”
赵永贵先是一喜，有王府护卫随行，一路上自然安全无虞，面子也足，但他立刻意识到事情绝非这么简单。
果然，章涟衣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分，“除此之外，舅舅还需借着行商之便，暗中替王爷与本妃办几件事。”
“第一，寻找一位名叫王胥的辞官军医，他大约在三四年前离开军营，应是在北疆老家隐居，务必找到他的下落，探听其口风。第二，打听当年照料王爷战马那名亲兵的家人下落，其母其妹可能被安置在北疆某处。第三，留意一个名叫‘阿吉’的人，他是当年七王爷一名心腹侍卫的胞弟，其兄可能留有什么东西在他手中。”
每说一条，赵永贵的脸色就凝重一分。
他虽然只是个商人，但也立刻明白，这些事桩桩件件都牵扯到天家隐私、王爷旧案，一个不慎，就是杀身之祸啊！
章涟衣将他变幻的脸色看在眼里，不紧不慢地续道：“舅舅放心，具体如何寻访，那两名护卫会听从你的安排，并从旁协助。你只需利用你商人的身份，以谈生意为由暗中打探即可。所需银钱，不必吝啬，王府会十倍补偿于你。此事若成……”
“你便是王府的大功臣，日后在这京城，乃至整个大周，只要有九王府在一日，便有你赵家通天的富贵和依仗。但若不成，或是走漏了半点风声……”
章涟衣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端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那无声的威胁，比任何厉声警告都更让人心惊胆战。
赵永贵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明白，这是一场天大的赌博。
成功了，赵家从此飞黄腾达；失败了，恐怕死无葬身之地。
但看着眼前气度逼人的外甥女，想到九王爷昨日亲自敬酒的姿态，再想到七王爷那边的狠毒与九王爷如今的康复之势……
他猛地站起身，撩起衣摆，郑重地跪了下去，“王妃娘娘信任，草民赵永贵，定当竭尽全力，办好此事！绝不负王爷与娘娘重托！”
这泼天的富贵，他赵永贵，赌了！
章涟衣微微颔首，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舅舅请起。此事机密，除你与两名护卫外，不可再让第四人知晓，包括商队中的其他人。具体细节稍后自会有人与你接洽，你回去后照常准备行装便是。”
“是，草民明白！”赵永贵再次叩首，这才起身，恭敬地退出了花厅。
养心殿内，香炉中龙涎香袅袅升起。
皇帝批阅着奏章，内侍刚刚禀报完九王府的近况，九王爷周慕瑾已能弃杖缓行，九王妃章涟衣将府内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前两日更是风风光光补办了婚礼，太后对此赞不绝口。
他这位九弟，恢复得实在太快了，快得……让他有些不安。
之前安插在九王府的太医，连同那个被他密令“只维命、不根治”的孙院判，都被周慕瑾以“庸碌无能、延误病情”或“阳奉阴违、居心叵测”等由头，或罢黜，或处置，清理得干干净净。
他这做皇帝的，明知是拔除了自己的眼线，却一句不是也说不出口。
毕竟，九弟康复是事实，章涟衣的医术卓绝也是事实。他若阻拦，反倒显得他这个兄长不愿见弟弟病愈。
一颗原本以为早已废掉的棋子，不仅重新站了起来，甚至隐隐有锋芒再现之势。
而那个看似不起眼的章涟衣，竟是促成这一切的关键变数。
周慕祁心中那股被忤逆、被脱离掌控的感觉，愈发清晰。
这时内侍前来禀报，高丽进献的美人已安置妥当。
周慕祁眼中精光一闪，高丽此次进献了一对孪生姐妹，他原本打算一并纳入后宫，此刻却改变了主意。
“传朕旨意，姐妹中的姐姐申兰薇，封为才人，赐居揽月阁。妹妹申兰徽……赐予九王府，以示朕对九弟康复的庆贺，与兄弟友爱之情。”
他倒要看看，这个能医好九弟顽疾、让九弟如此维护的章涟衣，面对他亲自赐下的“礼物”会如何应对。
九王府，内章涟衣看着眼前盈盈下拜的女子，心中冷笑，皇帝这手“兄弟友爱”玩得可真是不露声色。
这申兰徽确实生得极美，眉宇娇怯，身段婀娜，“奴婢申兰徽，奉皇上之命，特来伺候王爷、王妃，愿王爷万事如意，王妃万福金安。”
姿态放得极低，眼神却悄悄打量着端坐于上的章涟衣，以及坐在一旁面无表情把玩着玉佩的周慕瑾。
周慕瑾只淡淡扫了申兰徽一眼，便对章涟衣道：“既是皇兄所赐，王妃看着安置便是。”
他语气平淡无波，仿佛来的不是一位活色生香的美人，而是一件普通的摆设，他将全权处理交给了章涟衣，既是信任，也是考验。
章涟衣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得体：“请来吧，申姑娘。皇上厚爱，九王府感激不尽。王爷与本妃定不会亏待于你。”
她转向身旁的心腹大丫鬟欣蕊，吩咐道：“欣蕊，带申姑娘去西厢的听雪轩安置。那里清净雅致，环境也好。”
听雪轩名字好听，位置却有些偏僻，并非紧邻周慕瑾的主院或书房。
“是，王妃。”欣蕊会意，上前对申兰徽客气道，“申姑娘，请随奴婢来。”
申兰徽再次屈膝：“谢王妃娘娘。”随后姿态恭顺地跟着欣蕊退下了。
章涟衣又唤来另一个二等丫鬟闵霞，闵霞看起来老实本分，但眼神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闵霞，从今日起，你便去听雪轩伺候申姑娘。务必尽心尽力，申姑娘有何需求，及时回禀于我。明白吗？”
闵霞立刻领会，这是让她明为伺候，实为监视。
“奴婢明白，定不负王妃娘娘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