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里,吴以沉房间。
落地窗被人焊接了铁栏杆,原本厚重有历史感的红木门,被换成了与房间风格完全不搭的淡蓝色铁门,下方有个送饭的小窗口。
吴以沉坐在地板上,盘着腿,双眼注视前方。
床畔,倚着一幅色彩对比强烈的油画。
背景是深灰色描绘的废墟,中央则是由废墟堆砌的王座,晦暗的王座下,生长着墨色的,如同蛇一般邪恶的,周身长着尖刺的荆棘。王座上,坐着一位眼神睥睨众生的男子。男子玫瑰红色的服饰、金黄的权杖、王冠、洁白的肤色,与周遭暗淡的景色形成鲜明对比,但是又是那么和谐。
仿佛,不管身边有再多晦暗的阴霾和腐朽,在他眼里,就如尘埃一般无所谓。
这幅作品,赫然就是简意耗费心血画的那幅《废墟上的荆棘王座》。
被关的这些日子,吴以沉只要醒着的时候,就会盯着这幅画看。
看着,看着,这幅画仿佛会将他吸引进去,让他觉得,画里拿着权杖的人,是他。
夏辰心为了不让他出去再和简意接触,竟然用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先是找了不三不四的人将他绑了,然后塞进家里不知什么时候为他准备好的牢笼。
他被那几个黑衣大汉绑架的时候,连玉石俱焚都想好了。但当那辆黑色轿车停在自己家门前时,他觉得自己在做一场滑稽的梦。
继而再看见那道奇丑无比的铁门,他觉得夏辰心心里有病。
他是她的儿子,他也有病。
病是会遗传的,不管是基因上的,还是神经上的。
夏辰心竟然敢囚禁自己的儿子,仅仅是为了不让他接近简意这个普通的女人。
简意不是老虎,不是病毒,不是恶鬼。
他和夏辰心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淡,经过这遭,他仿佛更加了解了自己的母亲,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没有手机,没有自由,只有一口气和一日三餐,吃喝拉撒,活得不如街边的野狗。
他有时在想,不知道他“失踪”了,简意会担心他吗?如果她发信息给他,他没有回复,她会为了他报警吗?
想到这里,他不由冷笑。因为夏辰心的关系,简意本就不愿与他再扯上关系,通讯方式都已经拉黑,她根本就不会再发信息给他。
吴以沉心里落寞,或许,简意根本就不知道他被关家里的事情。
连他的语文成绩,她也再不会关心了。
都是因为夏辰心!
想到这里,他愤怒得站起身,卯足了劲力一脚踹向铁门,铁门发出难听的“哐哐”声,但依旧顽强,屹立不倒。
他脸颊发红,眼睛血丝隐现,气极得喘气。
心中愤怒发泄完毕,他颓然盘坐于画前,目光发直得盯着这幅画,仿佛要将画盯出一个窟窿来。
......
简意下课,刚踏下教学楼阶梯,便见一人挡住她去路。她抬眼一望,发现竟然是吴以白。
吴以白面色凝重,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看着他难得的凝重神情,简意心下缀缀,觉得吴以白这次找她,一定不是因为什么好事。
最近吴以沉仿佛消失了一般,她不禁将吴以白这副神情联想到吴以沉身上......
难道是吴以沉出了什么意外吗?想到这层,她心里有些不安。
两人到了僻静的地方,简意咽着口水,直愣愣得盯着吴以白,等着他开口说话。
“对不起,小意。”吴以白的开场白。
简意捂着胸口,感觉自己的心脏怦怦急跳:“以白,怎么......你为什么对不起我?”莫名以这句话为开场白,真的很吓人啊!
“我替以沉向你道歉。”吴以白神情严肃。
“以沉......”可,为什么要“替”?
“以沉怎么了?”她有些紧张得问道。虽然她很想摆脱吴以沉这个纠缠鬼,但是当有一天他断崖式得消失在她身边......她最近总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虽然不想承认,但那种感觉,的确和吴以沉的消失有关。
“你的那幅参赛作品,是以沉偷的。那幅画,在以沉那里。”
天雷阵阵,划过她的心头。简意一下宕机。当反应过来吴以白说的到底是什么后,她胃里仿佛装了铅球,坠得她难受。
“以沉......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以白,你确定吗?真的是以沉做的吗?”
“我查了监控,找到盗画的人,是你们班的石晓雅。石晓雅是受林湘的吩咐,林湘则是受以沉的请求。”
脉络清晰。若要证明是林湘在说谎,吴以沉不是祸首,就需要和他当面对质。
但是,参赛已然失败,吴以沉已然没有再靠近她。还有必要去对峙吗?如果对峙的话,吴以沉又缠上来了怎么办?
但是......对于盗画这件事,她真的......很生气,很想让罪魁祸首得到惩罚。
她不希望这件事真的是吴以沉做的,但又怕确实是他做的。她闭了闭眼睛,重新稳定了情绪,才道:“以白,你找过以沉对峙了吗?”
“没有。”因为他不会隔着铁门和吴以沉讲这件事。
“那也不一定就是以沉偷的。这件事就这样吧,反正......已经失败了。”
“虽然我没有找以沉对峙,但我可以百分百确定,就是以沉偷的画。”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简意不解。
吴以白摇头:“不知道。小意,这件事的真相就是这样,你知道就好。以沉那边,我来解决。你不要再接近他,这次是偷画,这种事情都能做出来,那下一次呢?他又会怎么伤害你?虽然以沉是我的弟弟,但我觉得,他还是太以自我为中心了。”
听着吴以白的话,简意心里并没有起多大的波澜。她本来就已经打算和吴以沉保持距离。不仅是和吴以沉,当然,吴以白也是她不想接近的对象。
趁着这个机会,简意组织了措辞,道:“以白,其实,我想和你说件事。”
吴以白微微歪了头,面露不解得看着她。
“那个四年之约......还是算了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简意的心里有一点微微的刺痛。
吴以白眼神暗了暗:“是因为......我母亲的原因,对吗?”
简意点了点头,虽然她的动作很轻微,但是眼神却坚定。
“小意,我尊重你。”他不会如吴以沉那般勉强她。
目前的状况,其实都在他预料之中,所以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对简意表现过于亲近。
他虽然年长吴以沉几岁,但实质上和他一样,在夏辰心眼里,只是个羽翼未丰的小孩子罢了。
如果他再接近她,被夏辰心发现的话......以沉是被关在家里,他自己呢?在吴家的这几年,他很少触碰夏辰心的逆鳞,所以他们母子二人,还保持着微妙的,和谐的母子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