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亮,崖顶的风还在吹。苏牧阳睁开眼,手指从剑柄上缓缓松开。他坐了一夜,身体没有动,心却已经转了千百回。
昨夜那片林子里的枯枝断裂声,不是巧合。乌鸦不会半夜踩树枝,更不会特意留下半截断口朝上的残枝——那是有人走过,故意掩盖痕迹时漏下的。
他站起身,玄铁重剑插在岩石缝里,拔出来时发出一声闷响。他背剑上肩,转身下崖。
村子比往日安静。通宵点灯的几户人家全都灭了火,连狗都没叫。一个孩子想跑出门玩,被母亲一把拽回去,门“砰”地关上了。
苏牧阳皱眉。
走至村口,听见茶摊老板和卖菜的老汉低声说话:“听说三日后妖星降世,天地变色。”
“可不是嘛,城里道士都这么说,官府已经开始准备祭天了。”
“我儿子昨天从邻镇回来,说那边已经开始封井了,怕水里有毒气。”
苏牧阳停下脚步。这些话听着像民间传言,但他记得清楚——就在昨天,这里还没人提什么妖星。
他走进茶摊,要了一碗粗茶。老板双手发抖,倒茶时洒了一半。
“这消息,是谁传出来的?”
“算命的张先生,说是城里的道观发的话。”
“哪个道观?”
“不知道,只说是‘天机阁’派来的使者。”
苏牧阳放下茶钱,走出茶摊。他站在路口,看着远处城镇的方向。多个村庄同时出现相同语言,用词一致,传播路径清晰,根本不是自然流言能形成的。
这是人为的。
有人在用恐惧织网。
他摸了摸剑柄,心里有了方向。
与此同时,深山峡谷之中,雾气如绳索缠绕着一座废弃祭坛。石台之上,金轮横放,黑袍猎猎。
金霸天盘膝而坐,脸色灰白,左臂缠着渗血的布条。他抬手抚过金轮表面,指尖划过一道裂痕,眼神阴冷。
十多名蒙面人跪伏在地,无人敢抬头。
一名手下低声道:“主上,此战失利,兄弟们死伤大半,是否暂避锋芒?”
金霸天冷笑:“败的是阵,不是势。苏牧阳以为杀了我,江湖就太平了?可笑。”
他挥手,一块布帛展开,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十几个城镇的名字,每个名字旁都写着“已传预言”。
“我不需要他们现在怕我。”
“我要他们先怕天,怕鬼,怕末日。”
“等他们跪着求救的时候,我再出现。那时,谁敢不从?”
一人问:“若有人不信呢?”
“不信?”金霸天嘴角扬起,“那就让他们亲眼看见‘灾难’。烧几座庙,毒几口井,死几个人……恐慌从来不怕代价,只怕没人推它一把。”
他站起身,黑袍翻动:“继续散播童谣,让小孩唱,让道士卜,让每一个百姓夜里睡不着。等人心乱到极点,就是我们出手之时。”
话音落下,众人领命退去。金霸天独自站在祭坛中央,望着头顶被雾遮住的天空,低声自语:“苏牧阳,你守得住一时,守不住一世。这一次,我不攻你人,我攻你心。”
苏牧阳此时已走出村落,踏上通往城镇的官道。
晨雾未散,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角。路边有农夫赶牛犁田,见他走来,连忙牵牛避让。
“后生,快回家吧。”老农摇头,“山神发怒,再往前走要遭殃的。”
“谁说山神发怒?”
“村口张先生说的,他还拿出一张黄符,说是有天官批文,三日内必有大灾。”
苏牧阳问:“他以前说过这种话吗?”
“没有。但这次不一样,城里来的道士也这么说,还能有假?”
苏牧阳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铜哨。这是昨晚他给甲和乙的信号工具,如今握在手里,却觉得沉重。
他原以为敌人会正面来袭,设阵、埋伏、决战。但他忘了,真正的杀招,往往不带刀。
恐惧才是最锋利的武器。
他想起杨过曾说过一句话:江湖最大的危险,不是武功多高的人,而是能让所有人自己吓自己的人。
他握紧铜哨,又放回怀里。
不能再等了。
被动防守只会让人越陷越深。敌人已经在民间种下种子,再不拔除,整片江湖都会疯长谣言。
他加快脚步,朝着最近一座传出预言的城镇走去。
路上遇到几个逃难的村民,拖家带口,背着包袱,说是要去城外的“避灾庙”登记姓名,领取护身符。
一个小女孩拉着母亲的手问:“娘,我们不去会不会死?”
母亲颤抖着回答:“不去不行啊,道士说了,不登记的人,灾星降临时会被第一个带走。”
苏牧阳停下脚步,看着这一家人远去的背影。
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骗术。这是一种操控。把人的本能恐惧放大,再提供唯一的“解药”,从而掌控人心。
这才是金霸天真正的计划。
他不再犹豫,迈步疾行。
进城前,他在路边捡起一张被人丢弃的黄纸。纸上画着古怪符号,写着“天降劫数,唯有诚心者可免”。
落款处盖着一个印章:**天机令**。
他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
天机阁?天机令?
江湖从未有过这个门派。
假的。
彻头彻尾的骗局。
但他也明白,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多少人相信。
他把黄纸折好塞进袖中,抬脚迈进城门。
街道上已有不少人聚集在一处临时搭起的高台前。台上站着一名身穿青袍的道士,手持拂尘,正大声宣讲:
“诸位乡亲!天象已现异变,荧惑守心,白虹贯日!这是大劫将至的征兆!唯有诚心供奉天机阁,领取护命符,方可保全家平安!”
台下百姓纷纷跪拜,争着交钱领符。
苏牧阳站在人群外,静静看着。
他没有冲上去揭穿。现在动手,只会被人当成捣乱的疯子。
他需要证据,需要源头,需要一击致命的机会。
他转身离开人群,走向城中最热闹的酒楼。
那里人多嘴杂,最容易听到真话。
刚走到酒楼门口,一个乞丐模样的少年撞了他一下,低声说:“公子,别查了,查不到的。”
苏牧阳猛地回头,那人已混入人群,消失不见。
他站在原地,心跳加快。
有人盯上他了。
而且,知道他在查什么。
他抬手按住剑柄,走进酒楼。
二楼靠窗的位置,他坐下点了一壶茶。耳边传来邻桌的对话:
“你说这天机阁到底是什么来头?”
“听说是从北边来的,带着一批道士,每到一地就办讲经会。”
“可奇怪的是,官府不但不管,还派人维持秩序。”
“嘘!小声点!我表哥在衙门当差,说上面有令,不得阻拦天机阁行事。”
苏牧阳端起茶杯,手指微微用力。
官府配合?
这意味着背后有人撑腰,甚至可能是朝廷内部出了问题。
但这不可能是金霸天一个人能做到的。他重伤逃遁,哪来的能量打通官路?
除非……
他早有布局。
早在失败之前,就已经在各地埋下了棋子。
苏牧阳放下茶杯,目光沉了下来。
这场仗,比他想象的复杂得多。
他必须尽快找到那个所谓的“天机阁”据点,挖出背后的线索。
他起身准备离开酒楼,忽然听见楼梯口传来一阵喧哗。
几名身穿灰袍的男子走了进来,胸前绣着一个金色轮形标志。
苏牧阳的手瞬间握紧了剑柄。
那个标志,他见过。
是金轮教的变体。
只是把原来的金轮改成了阴阳双环,但纹路走向完全一致。
他们来了。
而且,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市井之中。
为首的灰袍人扫视大厅,目光在苏牧阳身上停留了一瞬。
苏牧阳没有躲闪,直视对方。
那人嘴角微扬,竟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带着手下上了三楼雅间。
苏牧阳站在原地,呼吸平稳。
他知道,对方是在示威。
也是在试探。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
这一次,猎人和猎物的身份,该换一换了。
他松开剑柄,转身走出酒楼。
阳光照在街道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没有回头,脚步坚定地朝着城西走去。
那里有一座废弃的道观,据说是天机阁昨夜驻扎的地方。
他要去看看,那里面,到底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