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这一觉睡得特别沉。
像是整个人被塞进一团温乎乎的黑棉花里,什么梦也没有,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只有身体在本能地修复着自己。
等他再睁眼的时候,屋里已经洒满黄昏的光,懒洋洋的,把他躺的这间小屋照得格外安宁。
身体还是沉,动一下就跟生锈了似的,酸软得不行。
脑袋倒是不像之前那样钝痛了,但空落落的,提不起劲,就像一口气熬了几个通宵,魂儿都快飘出去了。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头,比之前好使了点。
再静下心感受体内——那几枚核心道文,“水”“知”“慈”“俭”“不争”,都还黯淡着,没恢复光亮,但像是被火炼过一回,反而更结实了,稳稳嵌在他的感知里,跟他之间的联系也莫名紧了一些。
“吱呀——”
门被轻轻推开,梁老端着托盘走进来,上面是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一碟脆生生的腌黄瓜。
“醒啦?感觉怎么样?”梁老把托盘放在床头,声音温和。
陈默想坐起来,身子却不太听使唤。梁老伸手扶了他一把,又在他背后垫了个枕头。
“好多了,谢谢梁老。”陈默喘了口气,“就是浑身没力气,脑子也空荡荡的。”
“力竭之症,得像浇花一样,一点点来,急不得。”梁老把粥递给他,“先吃点东西垫垫。你昏睡这些天,光靠参汤吊着,现在得补点实在的。”
粥熬得软烂,米香扑鼻。
陈默小口吃着,一股暖意从喉咙滑到胃里,慢慢散向四肢。
他隐约感觉到,“俭”字符文似乎在极其微弱地运转,帮他更有效地吸收着食物的能量,修补这具快散架的身体。
“梁老,外面……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他一边吃,一边忍不住又问。虽然之前梁老提过一嘴,但他心里还是没底。
梁老沉吟了一下,才开口:
“官方的说法,跟你猜的差不多。定性成‘复合型公共安全危机’,表扬救援及时,秩序恢复。至于你——”
他看了陈默一眼,“还是那个‘无名英雄’,只字未提。”
陈默点点头,这结果他并不意外,甚至觉得理所应当。
他本来也不是图这个。
“不过啊,”
梁老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点说不清的意味,
“坊间可传得神乎其神。有人说你是未来战士,有人说是隐世道门出手,更多的人,信誓旦旦说有‘守护者’存在。”他笑了笑,“网上还有人拿着模糊视频分析得头头是道,虽然扯得没边,但信的人还真不少。”
陈默听了,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差点把命搭进去,就混了个都市传说?”
他心里嘀咕,这关注度,对他这种习惯猫着的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福祸相依,老祖宗的话不假。”
梁老语气平淡,
“名声这东西,有时候是累赘,有时候也能当盾牌。至少现在,很多人心里有个‘守护者’,对那些想在暗处动手的人,就是一种震慑。至于真假,反而不重要了。”
陈默愣了一下,这角度他确实没想过。虚幻的传言,说不定真能变成实际的保护。
“您之前说,是两位朋友送我来的……”
他试探着问,
“是不是老赵警官,和那个林记者?”
梁老点点头:
“是他们。那晚他们正好在你昏迷的那片转悠,察觉到动静,上去一看是你。老赵有经验,觉得你不宜声张;林记者也机灵,像是猜到了什么。他们知道我这儿还算清静,就把你送过来了。”
陈默心里有点复杂。
老赵和林雪,一个代表官方,一个代表媒体,居然都选择帮他遮掩。
这人情不小,也意味着,他已经被卷进更复杂的局面里了。
“星耀那边……”他问出最担心的事。
“表面上风平浪静,说不定还会推几个人出来顶罪。”
梁老说,
“这次闹得太大,引来了他们也惹不起的力量关注,短期内肯定会收敛。”
陈默刚松半口气,梁老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心一紧。
“但暗地里的搜寻,绝不会停,只会更隐蔽。”
梁老目光沉了沉,
“你最后展现的能力,尤其是安抚人心、锁定源头那两下,已经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料。现在对你,他们不会再当成小角色来处理了。”
陈默咽下嘴里的粥,喉咙有点干。
更强的报复,更阴的手段,甚至……更可怕的对手。
“还有一件事,”
梁老像是突然想起,语气严肃了些,
“那个叫‘针’的人,虽然退走了,但他最后打在你身上的精神标记,很阴险,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被你道心突破时的力量,还有现在这虚弱状态给暂时压住了。等你恢复一些,神魂稳下来,那标记……很可能会再次清晰起来。”
陈默心头一沉!果然,那家伙还是留了一手!
这意味着,只要他状态好起来,“针”或者星耀的人,很可能再次找上门!
强烈的危机感让他下意识就想运转“知”字符文,内视自身,确认那标记的情况。
可精神力刚一动,就像针扎进脑子似的,剧痛袭来,眼前一黑,那点微弱的感应瞬间就散了。
“呃……”他闷哼一声,捂住额头,脸色发白,冷汗都冒了出来。
“欲速则不达。”
梁老的声音平稳却有力,
“你现在就像暴风雨后的小苗,得先扎根,别急着长叶。心神不稳,硬来只会伤得更深。”
陈默喘了几口气,慢慢放松下来。
梁老说得对,他现在就是个空壳,急也没用,反而坏事。
“我明白了。”他低声说,眼神重新定下来,“先养好伤再说。”
梁老脸上露出些许欣慰,点点头:
“这就对了。身体是渡河的船,船要是漏了,再大的志向也白搭。这儿安全,你安心待着。”
就在这时,陈默隐约听见楼下传来几声轻轻的、有节奏的敲击声,像是拿石子敲水管。
梁老像是没听见,起身收拾碗筷:
“你再歇会儿。晚上我来送药,是安神补气的方子,对你有好处。”
“谢谢梁老。”
陈默诚心道谢。
这老人的庇护和指引,像暗夜里的灯,让他不至于迷失。
梁老摆摆手,端着托盘出去了。
陈默靠在床头,静静听着。楼下那敲击声又响了几下,然后停了。
他的“知”字符文虽然还不能用,但与吴叔、刀疤脸他们之间那种市井间的微妙感应还在。
那是刀疤脸的小弟在报平安:外面没事,兄弟们看着呢。
一股暖意裹住了他,心里的不安被冲淡了不少。
就算前路再险,至少此刻,他不是一个人。他要守护的,也正是这些给他温暖的人和事。
他重新躺下,闭上眼,不再逼自己想东想西,而是顺着梁老教的“内视”法子,不去驱动,只是静静感受——感受那几枚沉静的道文,感受它们与自己之间若有若无的共鸣。
恢复,然后,变强。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落了一地的星子。
小屋里,陈默的呼吸平稳绵长。
一场安静的复苏,一次彻底的新生,正在这看似普通的休养中,悄悄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