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山公路绕得人晕头转向,班车颠了快俩小时,终于把陈默晃到了地方。
窗外早没了城里的车水马龙,满眼都是泼洒开的绿,直到“青石镇”那块掉漆的站牌晃进视线,他才拎着行李下了车。
刚站稳,一股气就扑了过来——
混着泥土的腥气、草叶的清香,还有山里特有的潮乎乎的劲儿,吸进肺里都觉得润,瞬间把车厢里的闷味儿、还有在城里攒的焦躁都冲没了。
陈默下意识深吸了两口,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总算松了口气,连肩膀都不自觉往下沉了沉。
这小镇不大,白墙黛瓦的房子顺着山根儿排着,旁边就是条清亮的小河,慢得让人忘了城里的急茬儿,透着股被日子磨出来的静。
陈默心里一动——
这儿的“气”跟城里完全不一样。
城里的信息跟炸锅似的,满是人的贪心、急火;可在这儿,自然的气又软又足,慢腾腾的,却藏着活泛的劲儿,像是能把人裹住。
他试着转了转“水”字符文,眼前的世界立马变了样。
不是城里地下水管里乱冲的水,而是山里小溪“叮咚”淌的声儿、土里藏着的潮气、还有空气里的水珠跟着山风飘的道儿——
全看得清清楚楚,还透着股“友好”的劲儿。
连他体内好几道歇着的道文,尤其是“水”和“慈”,都跟喝了水似的,轻轻晃了晃,活泛了不少。
“这儿倒适合歇脚。”
陈默松了点劲儿,可警惕没放——
“不争”符文还在慢慢转着,让他看起来就像个来山里散心的普通游客,扔人堆里都挑不出来。
他找了家看着干净的家庭旅馆,老板是个闷葫芦似的中年汉子,接过钱就把一把磨得发亮的铜钥匙扔过来,连句“住几楼”“要不要热水”都没多问。
这份不搭茬的劲儿,正好合了陈默的意——
他现在就怕有人瞎打听。
把东西放好,陈默坐在窗边的旧木桌旁,又把那本风水笔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窗外就是栖云山,半山腰绕着圈儿的雾,笔记里写的“隐而含秀,似有灵枢潜藏”,跟眼前这景儿对上了。
“灵枢……”
陈默皱着眉,手指头在糙桌子上无意识地划着这俩字。
凭着“知”字符文的直觉,他敢肯定这不是普通的山疙瘩——
说不定是个聚气的关键地方,能跟山川地脉合上拍,甚至……可能跟“道”的根儿有关。
找到它,说不定就能有对付影牙的法子,也能真搞懂自己这力量到底是咋回事。
正琢磨着是现在就往山里钻,还是先摸熟小镇的情况,桌上那部旧手机突然亮了下,一条新信息弹了出来——没号码,就四个字:
【忘忧图书馆】
陈默的手立马顿住,瞳孔“唰”地缩了一下。
这是他跟梁老约好的紧急联络暗号,走的是特别隐蔽的一次性加密信道,梁老要是没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用这招。
他赶紧回了个预设的安全码,刚发出去没几秒,又一条信息过来,字多了点:
【客自远方来,携风霜刀剑。旧路恐已寒,新枝栖未安。若遇迷途时,可向问。缘深自然见,缘浅莫强求。保重。】
信息看完就没了,连个痕迹都没留。
陈默攥着还有点余温的手机,心里又沉又乱。
梁老这几句跟打哑谜似的诗,陈默一眼就看明白了。
“客自远方来,携风霜刀剑”,这不就是说影牙嘛!那家伙比针和幻狐狠多了,是真带着“刀子”来的。
“旧路恐已寒,新枝栖未安”,是提醒他江城那边肯定不安全了,就连青石镇这新落脚点,也未必能踏实待着。
最关键的是后两句——“若遇迷途时,可向‘忘忧’问”,这是说真走投无路了,忘忧图书馆能当退路。
可“缘深自然见,缘浅莫强求”,又透着股无奈:那地方特别得很,能不能找着、能不能进去,全看缘分,急也没用。
这哪是信息啊,分明是梁老沉甸甸的牵挂——
有警告,有关心,还有点“帮不了你太多,你自己保重”的放手。
陈默走到窗边,望着雾蒙蒙的栖云山。
梁老的消息印证了他最担心的事:影牙不仅没放弃,说不定已经把搜捕的网撒到这山里了。
他原本想在这儿借自然的劲儿慢慢琢磨对策,现在看来,计划得改,还得快。
心里头犯了难:是优先找山里的“灵枢”,盼着能涨点本事、找条线索?
还是更稳妥点,赶紧藏起来,甚至离开这儿,去找那个没影的“忘忧图书馆”?
俩选择都悬得很,冲动和怕都没用。
陈默深吸了口山里的凉气,逼着自己静下来——
梁老以前常说的“大道自然”“无为而无不为”突然冒出来。
要是现在因为怕影牙就瞎跑,说不定正好中了对方的圈套。
既然都到这儿了,还能真切感觉到这儿的自然气儿能帮到道文,这本身说不定就是“自然”给的指引。
顺着这份指引来,先在这儿稳住脚,借着环境的劲儿小心查,这才是当下最实在的“无为”。
至于忘忧图书馆,既然讲“缘”,急也没用,说不定等自己真需要它、真懂点“道”了,它自己就冒出来了。
想通了,陈默心里的乱麻顺了不少,之前的犹豫没了,多了股从里到外的稳劲儿。
他再看栖云山,眼神沉了下来,也定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摸熟青石镇和周边的情况,用“知”和“水”的劲儿,小心查笔记里记的那几个可能藏着“灵枢”的地方。
同时,“不争”符文得开到最好,把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最低,跟这山、这水、这小镇融到一块儿去。
不再磨蹭,他掏出手机卡,“咔嗒”一声掰断,随手扔进旅馆墙角的垃圾桶。
从现在起,得彻底断了跟过去的电子联系,真成个“山里人”才行。
“影牙……”
陈默低声念叨了一句,眼神里多了点硬气,
“就算你本事大,想在这漫山遍野的自然里把我揪出来,也没那么容易。”
他摸了摸贴在胸口的《道德经》,指尖能感觉到书页的糙劲儿,还有那股子微弱却踏实的共鸣——
像是在轻轻点头,说“你选得对”。
路就在脚底下,急不来,还得一步一步踩实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