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的热闹气氛宛如醇厚的美酒，尚未完全消散，空气中依旧残留着爆竹燃放后那淡淡的硝烟味，以及家家户户厨房飘出的饭菜诱人香气，交织出一幅充满年味的画卷。初九上午，林栋正在里屋对着那台略显破旧的学习机，全神贯注地练习刚学的bASIc编程，门外突然传来母亲周梅略带惊讶又难掩喜悦的高声呼喊：
“小栋！快出来！你同学来了！”
同学？林栋手中的动作猛地一顿，心中不禁一愣。他在厂区这边平日来往的同学屈指可数，张伟他们要是来了，肯定会大呼小叫地直接冲进来。他满心疑惑地放下手里的活儿，快步走出房间。
只见不大的客厅里，站着一个身着浅粉色羽绒服、围着洁白围巾的女孩，手中还提着两盒包装精致的点心，正是吴小燕！她相较于上次在门口时，神色似乎从容了些许，然而脸颊依旧被冬日的寒风吹得微微泛红，宛如熟透的苹果，眼神却如星辰般亮晶晶的，正笑意盈盈地和周梅交谈着。
“阿姨新年好呀，又来打扰您啦。”吴小燕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
“不打扰不打扰！哎呀，你这孩子，真是太客气了！快进来坐，暖和暖和！”周梅脸上绽放出比上次更加灿烂的笑容，像迎接稀客一般，手脚麻利地接过点心，一边热情地招呼着，一边还不忘用眼神急切地示意刚从里屋出来的林栋，赶紧上前招呼客人。
林栋这才恍然想起。上次吴小燕来，还是初三暑假，为了借竞赛笔记，当时只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连门都没进。那时母亲就对这个成绩优异、模样俊俏的女同学印象极为深刻。没想到在这大过年的时候，她竟然又登门拜访了。
“吴小燕？你怎么……”林栋的话还没问出口，周梅已然抢先说道。
“怎么说话呢！同学来拜年是好事！小燕啊，快坐快坐！吃水果，吃糖！”周梅几乎是半推着吴小燕坐到沙发上，紧接着便转身急匆匆地去洗水果、端零食，仿佛一刻都不愿耽搁。眨眼间，小小的茶几上便堆满了红彤彤的苹果、黄澄澄的橘子、饱满的花生、香脆的瓜子，以及各种花花绿绿包装的奶糖，那热情的劲头简直要从屋子里溢出来。
吴小燕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向林栋解释道：“我跟我妈来这边走亲戚，就在前面那栋楼呢。忽然想起你家就在附近，就……就顺道过来给你和叔叔阿姨拜个年。”她轻轻指了指窗外不远处的一栋筒子楼，语气刻意显得自然，但微微泛红的耳根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一丝紧张。
“哦，这样啊。新年好。”林栋在沙发另一边缓缓坐下，心里不禁泛起嘀咕。拜年？这似乎已超出了普通同学之间的往来范畴了。
“新年好。”吴小燕微笑着点点头，目光再次快速地在林家客厅里扫视一圈。屋子虽略显陈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墙上张贴的奖状依旧醒目，角落摆放的工具和里屋露出一角的电脑机箱，无不显示着这个家庭的勤奋与紧跟时代步伐。
周梅端着一盘洗得水灵灵的苹果走过来，不由分说地塞到吴小燕手里：“小燕，吃苹果！千万别客气！以后可要常来玩啊！我们家小栋啊，整天就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也没几个朋友……”她絮絮叨叨地说着，看向吴小燕的眼神愈发满意，笑容也愈发慈祥，那目光中的热切让林栋只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妈，我们聊会儿学习上的事。”林栋赶忙试图把母亲支开。
“好好好，你们聊你们聊！小燕啊，中午一定别走了，就在阿姨家吃饭！我这就去准备！”周梅压根没理会林栋的暗示，兴致勃勃地又要往外走。
“不用了阿姨！真不用！我坐一会儿就走，我妈还在亲戚家等着呢！”吴小燕被吓得连忙站起身来，连连摆手拒绝。
“那怎么行！上次都没进门，这次来了哪能不吃饭！”周梅的态度异常坚决，仿佛这是一件不容商量的大事。
林栋见状，急忙起身拉住母亲，焦急地说道：“妈！人家真有事！你别瞎忙活了！”
好说歹说，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勉强劝住周梅放弃张罗大餐的念头，但她还是执意钻进厨房，非要给吴小燕煮一碗糖水荷包蛋。
客厅里一时间只剩下两人，气氛陡然间变得有些微妙的尴尬。
“阿姨……太热情了。”吴小燕轻轻捋了捋耳边的头发，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嗯……她就是这么个人，你别介意。”林栋无奈地笑了笑，接着问道，“你来找我是？”
“哦，对。”吴小燕像是这才想起正事，赶忙从随身带着的小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说道，“就是上学期期末那道物理竞赛题的拓展题型，我找到了一些新的资料和解法，感觉比我们之前讨论的方法更巧妙，想拿来给你看看。”这个理由，相较于“拜年”，听起来确实正当合理多了。
她轻轻翻开笔记本，上面是工工整整、详细入微的笔记和密密麻麻的演算过程。林栋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两人就着题目热烈地讨论起来，很快便沉浸在熟悉的学术氛围中，刚才那一丝尴尬也随之烟消云散。
周梅端着两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糖水蛋走出来，看到的便是两人头挨着头，对着笔记本专注认真讨论的画面。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个年轻人身上，为他们勾勒出一层柔和的光晕，画面静谧而美好。周梅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爱，轻轻地把碗放在桌上，没有出声打扰他们，而是蹑手蹑脚地悄悄退到了一边，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愈发肯定了自己内心的猜测。
讨论告一段落，吴小燕这才注意到桌上的糖水蛋，实在不好推辞，只好小口小口地吃起来。周梅又趁机凑过来，关切地嘘寒问暖：“家里几口人啊，父母都是做什么工作的呀，在一中学习还习惯不习惯啊……”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吴小燕满脸通红，不知如何作答，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林栋在一旁如坐针毡，恨不得时光能够倒流，干脆不让吴小燕进门。他好几次想打断母亲，都被周梅用眼神严厉地瞪了回去。
好不容易吃完糖水蛋，吴小燕几乎是慌慌张张地起身告辞：“阿姨，谢谢您的招待！糖水蛋真的很好吃！我真得走了，我妈该等急了！”
“哎呀，这么急啊……下次一定来吃饭啊小燕！常来玩！”周梅满脸的依依不舍，一直把吴小燕送到门口，还不停地往她口袋里塞糖果和花生，仿佛要把所有的热情都塞给她。
“阿姨再见！林栋……开学见。”吴小燕脸红红地挥手道别，随后快步匆匆离开了。
送走吴小燕，周梅关上门，转身就一脸兴奋地看向林栋，眼中满是按捺不住的八卦：“小栋！这姑娘可真是不错！每次来都带着学习的事儿，多上进啊！长得又俊，成绩又好！我看比上次那个来修电脑的姑娘（指袁姗姗）更……更合适！”她一时有些词穷，但那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林栋哭笑不得，无奈地说道：“妈！都跟你说了就是同学！纯粹讨论学习！你怎么一见到女的就觉得跟你儿子有什么关系似的！”
“同学能大过年的一次次往你家跑？还带东西？我看这姑娘就是对你有意思！”周梅根本不相信林栋的解释，自顾自地念叨着，“你可得把握住！这样的姑娘……”
林栋只感觉脑袋都大了一圈，深知跟母亲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只好灰溜溜地溜回里屋。然而，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上的代码，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了。吴小燕这次的“拜年”加“讨论学习”，理由看似比上次更为充分，但意图似乎也愈发明显了。他又不是不懂女孩子的心思，怎能感觉不到那份超出普通同学的好感。
“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眉心。高中阶段，学习才是核心任务，高考的压力如影随形。任何可能分散精力的事情，都必须谨慎对待。看来以后和吴小燕的接触，得更加注意分寸和场合才行。
窗外，阳光正好，将整个世界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年味依旧浓郁，但少年的心中，却因这突如其来的再访，无端增添了一分甜蜜却又略带烦恼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