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的阳光把“乡村振兴科技展”的展厅照得透亮。林栋踩着梯子往展板上挂专利证书复印件时,能闻到隔壁展台飘来的草莓香——那是邻县农业合作社的展位,摆着排智能温室模型,玻璃罩里的草莓红得像颗颗小灯笼。
“左边再挪三指宽,”袁姗姗站在下面举着卷尺,声音清亮得盖过展厅的喧嚣,“要和‘雪湖生态监测网络’的地图对齐,评委进来第一眼就得看到咱们的核心技术。”她今天穿了件浅绿的衬衫,领口别着枚桂花形状的胸针,是用传感器的边角料做的,阳光下泛着哑光的银白。
林栋调整证书位置时,指尖触到复印件上的“实用新型专利”字样,忽然想起申请专利那天,江慧玲在视频里反复叮嘱:“权利要求书一定要写清楚磁环的尺寸范围,不然容易被仿冒。”当时她正对着《专利法》课本做标记,台灯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个认真的小法官。
“样机都摆好了?”林栋爬下梯子,目光扫过展台中央的展示台——二十台传感器样机整齐排列,蓝印花布套上的桂花图案在射灯下格外醒目,每台旁边都立着洒金宣纸写的铭牌,“清华园研发·雪湖制造”的字样透着点文气,和周围工业化的展品形成有趣的对比。
“放心吧,”姜小龙戴着白手套,正在给样机除尘,“每台都开机测试过了,数据上传稳定得很。姗姗姐缝的布套也检查了,没脱线的,特别是给江学姐留的那台,望远镜图案绣得跟真的一样。”他忽然压低声音,“张教授刚才来过,说农业局的李局长十分钟后到,让咱们准备好汇报。”
袁姗姗从资料袋里抽出份数据表,上面用不同颜色标注着雪湖的实测数据:绿色是正常温度,红色是预警值,旁边还贴着发酵池的照片,“这样李局长一看就懂,不用解释太多专业术语。”她把数据表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忽然指着布套上的酒葫芦图案,“薛爷爷说这个得重点介绍,酒厂用了半个月,出酒率提高了7%,比任何参数都有说服力。”
展厅入口传来一阵骚动,张教授陪着位穿西装的中年男人走过来,正是农业局的李局长。“这就是‘雪湖·桂’传感器项目组的同学们,”张教授笑着介绍,“林栋负责硬件研发,袁姗姗做应用设计,姜小龙……”他看了眼正忙着给样机通电的姜小龙,“是全能助手,哪儿都缺不了。”
李局长的目光落在布套上的桂花图案上,眼神里带着惊讶:“这外壳是手工缝的?很有乡土特色啊。”他拿起台样机,掂量了两下,“看着不复杂,农民能学会用吗?”
“特别简单,”袁姗姗按下传感器侧面的大按钮,显示屏立刻亮起大号字体的温度数值,“按这个键看当前温度,长按三秒进入设置,图标都是薛爷爷他们能看懂的——太阳代表高温,雪花代表低温,酒葫芦就是针对酒厂的专用模式。”
林栋补充道:“我们还做了语音报警功能,超过设定温度就会喊‘温度高了,快翻料’,用的是薛爷爷的声音,乡亲们听着亲切。”他调出后台数据,雪湖酒厂的温度曲线在屏幕上平稳起伏,“这是近半个月的记录,以前需要人工两小时测一次,现在手机上随时能看,还省了三个劳力。”
李局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忽然指着条微小的波动:“这里为什么会降0.3c?是设备问题吗?”
“不是,”林栋的底气很足,“那天雪湖下了场小雨,发酵池的保温层吸了点潮气,温度自然降了点。这正好说明传感器灵敏,连这种细微变化都能捕捉到。”他看向张教授,“我们的校准精度能到±0.1c,比农业局现在用的进口设备还高。”
正说着,姜小龙举着手机跑过来,屏幕上是江慧玲的视频:“李局长!江学姐说她那边的天文传感器也能用咱们的抗干扰技术,南京大学天文系想订一批做观测站!”
视频里的江慧玲站在紫金山天文台的穹顶下,身后是巨大的望远镜:“李局长好!我们测过了,‘雪湖·桂’的双磁环设计能有效屏蔽城市光污染带来的电磁干扰,比进口屏蔽罩成本低60%。要是能推广到全国的观测站,能省不少经费呢!”
李局长接过手机,和江慧玲聊了几句,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年轻人的想法就是活络,”他把手机还给姜小龙,拍了拍林栋的肩膀,“农业局先订三百台,覆盖全市的重点合作社。另外,你们的跨校合作模式很好,我会跟科技局反映,争取给你们争取点产学研经费。”
送走李局长,姜小龙立刻举着订单欢呼:“三百台!咱们的生产线得加把劲了!”他忽然指着展台前围过来的人群,“快看,好多老乡在问呢!”
一位挎着竹篮的大娘拿起台样机,翻来覆去地看:“这布套真好看,能单卖不?我想给我家孙子当书包挂件。”袁姗姗笑着递过张说明书:“大娘,布套不单卖,但买传感器送一个,都是薛爷爷家的婶子们缝的。您家种的啥?要是大棚蔬菜,这个能测土壤湿度,比用手摸准多了。”
林栋蹲下身,给大娘演示如何校准:“您看,把这个探头插进土里,按一下这个按钮,屏幕上的小树苗图标变绿了,就说明湿度正好;要是变黄,就得浇水了。”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雪湖给薛爷爷演示时,老人也是这样皱着眉头,直到看到传感器准确报出米酒温度,才露出信服的表情。
展台前的人越来越多,有合作社的技术员来问参数,有学校的老师咨询教学用样机,还有几个大学生拿着笔记本认真记录,说是想借鉴他们的跨校合作模式。袁姗姗忙着分发资料,姜小龙负责演示操作,林栋则在一旁解答技术问题,三个人配合得像台精密的仪器,忙而不乱。
中午的阳光透过展厅的玻璃顶,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张教授提着盒饭走过来:“歇会儿吧,我替你们盯十分钟。”他看着狼吞虎咽的三人,忽然叹了口气,“还记得你们刚提项目时,连个像样的电路图都画不完整,现在都能接三百台的订单了。”
林栋嘴里塞着米饭,含糊不清地说:“还得谢谢您当时没把我们的申请扔了。”他想起大一时,自己拿着张皱巴巴的传感器草图找张教授,被批“异想天开”,是袁姗姗拉着姜小龙做了个简易模型,才勉强争取到实验室的角落工位。
“是你们自己争气,”张教授看着展台上的样机,“特别是这个布套设计,把技术和乡土结合得真好。袁姗姗,你奶奶是不是雪湖有名的绣娘?我看这针脚有她的影子。”
袁姗姗的脸颊微微发烫:“是奶奶教我的,她说好手艺要用到实在地方。”她从包里掏出块新绣的布样,上面是清华园的二校门和雪湖的酒厂并肩而立,“准备做批纪念版,送给帮助过咱们的人。”
下午闭展前,江慧玲的视频又打了过来,这次她身后跟着几位穿白大褂的研究员。“我们系主任说要跟你们签长期合作协议,”她举着份文件,兴奋得声音发颤,“以后南大的科研设备用你们的传感器,你们的生态监测网络用我们的数据分析模型,双赢!”
林栋看着屏幕里熟悉的笑脸,忽然觉得科技展的展台像个奇妙的坐标点——向东是雪湖的桂花林,向西是清华园的实验室,向南是金陵城的天文台,无数条线在这里交汇,织成了张看不见的网。而他们的传感器,就是这张网上的节点,传递着温度、湿度、电磁信号,也传递着跨越城市的信任与约定。
收拾展台时,姜小龙发现角落里放着个信封,是位参观的老教授留下的,里面装着两百块钱和张字条:“买布套的钱,不用送传感器,就想留个念想——看到你们,就想起年轻时搞科研的样子。”
袁姗姗把钱小心地收起来:“回头用这个钱买些丝线,让婶子们多绣些布套,送给像老教授这样的人。”她忽然指着展厅外的天空,“你看,晚霞像不像桂花的颜色?”
林栋抬头望去,夕阳把云层染成了金红色,温柔得像雪湖的桂花蜜。他想起专利证书上的两个地址,想起李局长的订单,想起江慧玲在天文台的笑脸,忽然明白所谓的成功,从来不是孤零零的奖杯,而是像这晚霞一样——是无数道光交汇的结果,是无数双手共同托举的温暖。
姜小龙扛着最后一箱样机往车上走,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雪湖的桂花,清华园的代码,金陵城的星星,凑成一家……”林栋和袁姗姗跟在后面,听着他跑调的歌声,看着展台上残留的桂花布套影子,忽然觉得,属于“雪湖·桂”的故事,才刚刚翻开最热闹的篇章。而那些藏在布套针脚里、代码注释里、数据曲线里的约定,正在春风里,慢慢长成参天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