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刮得更紧了,吹得大棚的塑料布哗啦作响,夜里听着格外瘆人。王龙飞往炉膛里又塞进几块硬柴,听着火舌舔舐管道的呼呼声,才稍微安心些。夜温越来越低,他几乎不敢睡死,生怕一觉醒来,棚里的菜全冻成了冰疙瘩。
但大棚里的景象,却与外面的天寒地冻截然不同。
小油菜和生菜已经收割了好几茬,新一茬又郁郁葱葱地长了起来,绿得发乌,叶片肥厚得几乎能渗出汁水。茼蒿和菠菜也长势喜人,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樱桃番茄开始挂果,青涩的小果子一天天膨大,泛出淡淡的乳白色。水果黄瓜更是争气,顶着枯萎的小黄花,一天就能蹿一截,虽然长得歪瓜裂枣,但味道清甜脆嫩,成了抢手货。
每天清晨,他钻进潮湿闷热的大棚,呼吸着混合了泥土、蔬菜和淡淡炉火气的空气,开始采收。露水凝结在叶片上,冰凉刺骨,但他的心是热的。
临近年关,需求一下子爆了。
县城里的几家餐馆忙着备货,年夜饭的菜单上,绿油油的时蔬成了稀罕物。面馆老板直接堵到地头:“飞子!今年的菜我包圆了!价钱好说!”摊主老李也急吼吼地要追加订单,说老主顾都点名要这口“冬鲜”。
外地网友的订单更是雪片般飞来。都是想在大年三十的餐桌上添一盘与众不同、带着田野气息的绿色。私信里充满了急切和期盼:
“博主!还能发货吗?年前能到吗?”
“求一斤茼蒿涮锅子!我妈就馋这口!”
“小番茄熟了吗?想给孩子当新年礼物!”
“加钱也行!求求了!”
王龙飞看着这些信息,又是高兴又是发愁。高兴的是辛苦没白费,发愁的是根本供不应求。棚就那么大,菜长得再快也赶不上这突然爆发的需求量。
他只能硬着头皮,尽量协调。本地老客户得罪不起,优先保证。外地的,按下单顺序和距离远近,能发多少发多少,实在发不了的,只好赔着笑脸道歉,承诺年后再补。
价格自然水涨船高。寒冬腊月的新鲜绿叶菜,本就是稀罕物,他也没刻意抬价,但市场行情摆在那里。算下来,这一个月的收入,几乎抵得上之前好几个月的总和。
但他没被冲昏头脑。成本也高得吓人:炉子几乎二十四小时烧着,柴火费、电费(小水泵)蹭蹭涨;包装材料、快递费因为年关和天气原因也涨了价;还得给偶尔来帮忙的乡亲包个红包、送点菜表表心意。
算完账,净利润依旧不算惊人,但账本上那个数字,实实在在地厚实了一截。他捏着那沓带着蔬菜清香的钞票,心里踏实得像棚里那堵夯实的土墙。
他抽出一部分,去镇上还了之前佘欠的种子钱和材料费,又给黄豆买了箱它馋了好久的肉罐头。剩下的,仔细包好,塞进了炕席底下。这是来年开春的资本。
年夜饭,他是在大棚里吃的。炉火烧得正旺,锅里炖着白菜豆腐,里面埋了几块五花肉,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旁边盘子里是凉拌的黄瓜、清炒的油菜,还有一小碟珍贵的、炒了鸡蛋的番茄。简单,却都是自己棚里出的。
他给黄豆的饭盆里也拨了不少肉。窗外鞭炮声零星响起,远处村庄灯火点点。棚内温暖如春,绿意盎然。他一个人,一条狗,守着这一棚生机,听着风声,吃着一年来最踏实的一顿饭。
手机不停地震动,是网友们发来的年夜饭照片。翠绿的青菜点缀在丰盛的餐桌中央,格外醒目。配文都是感谢和祝福:
“博主家的菜上桌了!全家夸!”
“吃上了!是那个味儿!谢谢博主!”
“新年快乐!来年大棚越办越好!”
他看着那一张张图片和一句句暖心的话,就着简陋却香甜的饭菜,慢慢吃着,眼眶有点发热。
这个年,清冷,却无比充实。
他没有回复,只是默默地把这些图片保存下来。然后拿起手机,对着棚内盎然的绿意和咕嘟冒泡的火锅,拍了一张照片,简单配文:
“年三十,棚里暖和,菜也够吃。大家的桌子,更热闹。新年快乐。”
视频没发,他想让这份宁静和满足,多停留一会儿。
炉火噼啪,蔬菜在黑暗中静静生长。旧的一年就在这混合着艰辛与收获、清冷与温暖的气息中,悄然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