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那句“很好”,如同在紧绷的弦上轻轻一拨,并未带来彻底的松弛,却将双方的关系从纯粹的对立拉入了一个微妙而危险的合作区间。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切入正题:“‘附骨阴煞’已除,此物便可作为引导煞气、冲击‘锢灵血咒’节点的钥匙。但时机必须精准,需在子丑之交,天地阴气最盛将衰未衰、阳气初生未生之刻动手。届时,我会以玄阴之力暂时切断地脉与部分煞气的勾连,为你创造一炷香的时间窗口。”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清音:“你必须在这一炷香内,以此串通宝为核心,布下‘纯阳导引阵’,将古井、祠堂、练武场三处节点的煞气强行导入阵中,并以渡厄之力尝试净化核心。记住,你只有一炷香。时间一到,无论成败,我必须重连地脉,否则煞气失控反冲,后果不堪设想。”
计划大胆而冒险,将林清音推到了直面煞气核心的风口浪尖。这不仅是能力的考验,更是信任的博弈。
“可以。”林清音没有任何犹豫,“阵法布置交给我。但需要你提供祖宅更精确的地脉走向图,尤其是三个节点与地脉连接的关键点。”
墨渊深深看了她一眼,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抛给她。“这是墨家历代绘制的祖宅地脉详图,标红了三处节点与地脉的七处主要连接点。你只有一日时间熟悉并选定布阵位置。”
交代完毕,墨渊转身便走,依旧冷漠,却留下了一句:“司徒家那边已有异动,黑袍人的爪牙很可能也会现身干扰。届时,我会尽量挡住他们,但无法保证万全。你们……好自为之。”
压力如山般袭来。不仅要应对凶险的煞气,还要提防虎视眈眈的敌人。
接下来的整整一日,林清音几乎不眠不休。她研读地脉图,结合之前的探查,最终将“纯阳导引阵”的阵眼,定在了那条回廊之下,之前试探过的煞气流转节点。此处既能有效辐射三个主要节点,又相对隐蔽,且地脉连接在此处较为纤细,易于墨渊操作。
她以那串恢复本真的“开元通宝”作为阵眼核心,辅以雷击枣木芯(苏曼通过沈家的关系,终于从百草阁协商得来)刻画阵纹,再以月魄石作为能量缓冲与稳定器,精心布置。云鹤在一旁默默守护,偶尔以纯净白光加持阵基,使其更加稳固。
子时将至,月隐星稀,整个沈家祖宅被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煞气比往日更加活跃,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兽群,在宅院中无声地咆哮翻滚。
林清音与墨渊在回廊下汇合,苏曼和沈知意则被严令留在远处加固了防护的客院内,不得外出。
没有交流,墨渊只是对林清音微微颔首,随即身形一晃,化作数道残影,迅速没入祖宅不同方向的阴影中,他需要同时掌控七处地脉连接点。
林清音深吸一口气,站在阵法中央,手握那串温润却内蕴磅礴力量的“开元通宝”,灵台一片清明。云鹤立于她肩头,羽翼微张,蓄势待发。
子时正刻,阴气达到鼎盛!
墨渊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清晰地传入林清音耳中:“就是现在!”
刹那间,林清音感觉到七股阴寒却精准的力量,如同七把无形的利刃,瞬间切入地脉与煞气的连接处!整个祖宅猛地一震,那原本汹涌澎湃的煞气洪流,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巨蟒,骤然一滞!
就是现在!
林清音毫不犹豫,将手中“开元通宝”往阵眼一按!体内渡厄灵力毫无保留地汹涌注入!
“纯阳导引阵,启!”
轰——!
七枚开元通宝同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纯阳金光!金光如同七根巨大的光柱,以回廊为中心冲天而起,瞬间撕裂了浓重的煞气阴霾!无数细密的金色符文沿着雷击枣木芯刻画的阵纹流淌,形成一个巨大的、旋转的金色漩涡!
古井、祠堂、练武场三处节点剧烈震动,浓稠如血的煞气被强行从地底抽出,化作三股暗红色的洪流,哀嚎着、挣扎着被卷入金色的漩涡之中!
净化开始了!
渡厄灵力混合着纯阳正气,如同炽热的熔炉,疯狂地炼化、净化着被卷入的煞气。怨魂的嘶吼、毒咒的怨念、数百年的血腥……种种负面能量在金光中激烈对抗,消融。
林清音身处漩涡中心,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精神冲击。她紧守灵台,全力维持着阵法的运转,云鹤的清辉如同最坚实的护盾,守护着她的心神。
然而,就在阵法运转到最关键的时刻,异变再生!
祖宅外围,数道充满恶念与邪气的黑影骤然出现,直扑阵法而来!是司徒坤派来的邪修,以及那个擅长噬魂的“疯狗”!他们果然来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股更加深沉、更加恐怖的意志,仿佛从地底极深处苏醒,带着无尽的冰冷与死寂,猛地撞向被暂时切断的地脉连接点!是那“锢灵血咒”背后隐藏的力量,甚至是……墨渊契约所关联的幽冥邪灵之力被引动了!
“哼,宵小之辈,也敢拦路!”墨渊的冷哼从四面八方传来。七道阴寒剑光如同来自九幽,瞬间截住那几名邪修,阴冷凌厉的剑气与邪术激烈碰撞,爆发出刺耳的能量嘶鸣。他一人独战数名强敌,竟丝毫不落下风,将对方牢牢挡在阵法范围之外。
但地脉深处那股意志的冲击,却让墨渊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维持地脉切断的状态,本就极其耗费心力,此刻遭到内外夹击,他压力倍增!
“林清音!加快速度!我撑不了多久!”墨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阵法中心,林清音也感受到了那股来自地底的恐怖冲击,整个“纯阳导引阵”都开始剧烈摇晃,金色的漩涡出现了不稳的迹象。被净化的煞气速度明显减慢,甚至有一部分开始重新变得暴戾。
时间不多了!
林清音眼中厉色一闪,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她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本命精元的鲜血喷在阵眼的“开元通宝”之上!
“以我精血,助尔神威!渡厄真意,净化乾坤!”
精血融入,七枚通宝光芒再盛,仿佛被注入了灵魂,纯阳金光中带上了一丝鲜活的赤色,净化之力陡然暴涨!那金色的漩涡瞬间稳定,并扩大了数倍,以更狂暴的速度吞噬、炼化着煞气!
与此同时,她肩头的云鹤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长鸣,身形在光芒中再次完全显化,翼展近两米,纯净的白光如同潮水般铺开,与林清音的渡厄灵力、纯阳阵法完美融合,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净化领域!
“咔嚓……咔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那是“锢灵血咒”在核心处被撼动、瓦解的声音!古井、祠堂、练武场三处节点涌出的煞气颜色开始变淡,其中的怨毒与暴戾正在被飞速净化!
“就是现在!地脉,连!”墨渊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猛地撤去对地脉的封锁。
失去了“锢灵血咒”的强行凝聚和扭曲,回归地脉的煞气虽然依旧庞大,却不再是之前那种充满攻击性和污染性的状态,而是变成了相对平和、可以被地脉自然消纳的阴性力量。
一炷香时间,刚好到。
金色的“纯阳导引阵”光芒缓缓收敛,七枚“开元通宝”光泽黯淡了许多,显然消耗巨大。林清音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摇晃了一下,被及时飞回的云鹤托住。
祖宅内,那令人窒息的浓重煞气和怨念已然消失大半,虽然依旧阴森,却不再有那种蚀魂腐骨的恶意。天空,甚至隐隐透出了一丝久违的清明月光。
远处,那几名邪修见事不可为,在墨渊凌厉的攻势下狼狈退走,消失在了夜色中。
墨渊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他看起来也有些狼狈,衣衫有几处破损,气息不稳,但那双狭长的眼眸,此刻却亮得惊人。他走到林清音面前,看着虚弱却眼神清亮的她,以及她身边灵性盎然的云鹤,沉默了许久。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抛给林清音。
“墨家秘制,‘凝元丹’,对你恢复有益。”
然后,他转身,看向祖宅深处那口古井,语气复杂:
“第一步,成了。但‘锢灵血咒’并未完全根除,只是核心被破,其残留依旧与地脉深处的幽冥之力有所勾连。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京城暗流的第一波浪头,他们勉强携手闯过。但更深、更暗的漩涡,已然在不远处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