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再次醒来时,已是次日黄昏。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她眨了眨眼,意识缓缓回笼,首先感受到的是神魂深处传来的、如同被细针扎过的绵密刺痛感,以及全身骨头散了架般的酸软无力。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那尖锐的童稚哭泣,那冰冷的怨毒,还有自己最后那不顾一切的“理解”与“回应”……
她猛地坐起身,动作牵动了神魂的伤势,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眼前阵阵发黑。
“别急,慢慢来。”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林清音端着一碗温热的药粥坐在床边,脸色虽然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与温和。“感觉怎么样?”
“清音姐……”苏曼看到她,心头一松,随即又被愧疚淹没,“对不起,我又……又差点搞砸了,还连累你们……”
“不,曼曼,你做得很好。”林清音将药粥递到她手里,语气肯定,“是你找到了关键,平息了那娃娃的怨念。虽然方式冒险,但结果是好的。”她看着苏曼依旧有些苍白的脸,柔声道,“先吃点东西,你神魂受损,需要温养。”
苏曼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粥,药草的清苦混合着米粥的暖意滑入胃中,驱散了些许寒意。她偷偷抬眼打量林清音,见她气色虽未完全恢复,但精神尚可,又想起昏迷前似乎看到谢九安也无恙,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那个娃娃……还有那个八音盒……”她放下碗,忍不住问道。
“暂时都安静了。”林清音接过空碗,“娃娃的怨念核心似乎被你的‘理解’触动,从攻击性的怨毒转为了沉重的悲伤,虽然未散,但不再主动侵蚀。八音盒也被重新封印。我们赢得了一些时间。”
苏曼闻言,心中稍安,但那股沉甸甸的后怕依旧挥之不去。她知道自己这次是侥幸,若非清音姐及时引导,九安哥全力守护,自己恐怕已经……
“清音姐,我……我想做点真正能帮上忙的事。”苏曼抬起头,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恐惧或冲动,而是沉淀下了一种更加坚定的东西,“不是像这次这样冒险,是……是像之前那样,为那些已经‘干净’了的东西,找到需要它们的人。”
她的目光落在房间一角的小桌上,那里静静放着那枚血沁玉戒,在夕阳下散发着温润祥和的光泽。“比如那枚玉戒,它应该去陪伴一个真正懂得思念、需要慰藉的人。”
林清音看着苏曼眼中重新燃起的、却比以往更加沉稳的光芒,心中欣慰。曼曼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长,不仅仅是勇气,更是心性的沉淀。她点了点头:“好。这枚玉戒就交给你。记住,随缘而行,不必强求。”
得到肯定,苏曼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笑容。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苏曼感觉精神好了许多,虽然神魂依旧隐隐作痛,但已不影响日常活动。她将那枚血沁玉戒用柔软的丝绸小心包好,放入一个精致的锦囊中,开始在自己的联系人中细细筛选。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广撒网,而是更加审慎。她回想着林清音对玉戒的描述——“寄托哀思,安抚心灵,适合经历过生离死别,需要情感慰藉的人”。她需要找到一个不仅需要它,而且能够理解并珍惜这份沉重与珍贵的人。
她想起了几年前因车祸意外丧偶的一位远房表姨。表姨与丈夫感情极深,丈夫走后,她一直未能真正走出悲伤,虽然表面坚强,但熟悉她的人都能感受到那份刻骨的思念。表姨性情温婉,喜爱传统文化,或许能理解这玉戒的特殊。
苏曼斟酌了许久,才给表姨发去了一条信息,没有直接推销,只是问候近况,并委婉地提起自己偶然得到一枚古玉戒指,据说有安神寄情的寓意,觉得或许适合她。
信息发出去后,苏曼有些忐忑。她怕表姨觉得唐突,更怕这涉及玄妙的东西会勾起表姨更多的伤心事。
然而,表姨的回复比她预想的要快,也……更加触动她。
“曼曼,谢谢你还惦记着姨。”表姨的信息很长,语气带着历经沧桑后的平和与一丝难以化开的哀伤,“你叔叔走了这么多年,我心里这块地方,一直都是空的。有时候看着他的照片,觉得日子好像停滞了。你说的那枚戒指……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听着,就觉得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表姨没有询问价格,反而问了更多关于戒指的细节,它的样子,它的来历(苏曼依旧隐去了诡物部分),仿佛是想通过这些东西,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可以寄托思念的实体。
苏曼耐心地解答着,她发现自己在描述这枚玉戒时,脑海中浮现的不再是它曾经承载的沉重执念,而是它被净化后那份纯净的安抚之意,以及清音姐说起它时,眼中那份希望它能温暖他人的光芒。
最终,表姨沉默了片刻,回复道:“曼曼,这戒指,姨请了。多少钱你告诉姨。”
苏曼报出了一个适中的价格,远低于之前佛像的价格,但对于一枚玉戒而言,也绝不算便宜。她强调这是“结缘价”。
表姨没有任何犹豫,很快将款项转了过来,并附言:“谢谢你,曼曼。或许……这是个契机。”
交易达成得异常顺利,甚至带着一种超越金钱的、心灵层面的触动。苏曼看着手机上的转账提示,心中没有之前的兴奋,反而充满了一种沉静的满足感。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件真正有意义的事情,不仅仅是卖出了一件物品,更是为一份沉重的思念,找到了一个温柔的容器。
她将情况告诉了林清音。林清音微笑着听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曼曼,你做得很好。‘渡厄’不仅是化解灾厄,也是传递善意与慰藉。你找到了属于你的方式。”
这句话像暖流一样划过苏曼的心田。她终于明确地感觉到,自己在这间危机四伏的当铺里,找到了不可替代的位置。
然而,就在苏曼因为成功为玉戒找到归宿而心生暖意时,一丝极其隐晦的、带着阴冷窥视感的波动,如同暗处毒蛇的信子,悄无声息地扫过渡厄当铺。
后院杂物房内,墨渊猛地睁开了眼睛,右眼的暗绿光芒锐利地闪烁了一下。他感知到了那股外来的、充满恶意的窥探,与他之前感受到的、引动娃娃怨念的气息同源!
前厅中,林清音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心有所感,她按住胸口,那里沉寂的空洞传来一丝微弱的警示性悸动。
谢九安虽未明确感知到那窥探,但武者敏锐的直觉让他瞬间警惕起来,目光如电般扫视四周。
唯有刚刚完成一桩暖心交易的苏曼,还沉浸在些许的成就感中,并未察觉那悄然迫近的阴影。
那股窥探的意念一闪即逝,仿佛只是试探。
但所有人都明白,短暂的平静已经结束。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并未放弃。他像一条耐心的毒蛇,在第一次攻击受挫后,正在黑暗中磨砺着毒牙,等待着下一次更致命的时机。
渡厄当铺的灯火,在传递出一份温暖之后,不得不再次面对来自黑暗的冰冷注视。而这一次,对手似乎更加狡猾,也更加……了解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