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影镜带来的震撼与“镜鞘”烙印的隐忧,如同阴云笼罩着渡厄当铺,几日来,气氛都显得格外沉闷。苏曼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内间,按照林清音的指导,努力冥想,试图稳固识海中那新生的“锚点”,并适应胸口那若有若无的、与蚀影镜相连的冰冷异物感。这感觉很奇怪,像是一根扎在灵魂里的细刺,不碰时不觉得,稍一凝神便能清晰感知到它的存在,以及它隐隐散发出的、吸引着某些未知事物的波动。
林清音则抓紧时间进一步恢复和熟悉祖灵骨笛的力量。与蚀影镜的两次交锋,让她对这类精神污染类诡物的特性有了更深的了解,也让她意识到,面对“归墟”体系可能派来的更多、更诡异的“碎片”或“眼睛”,仅靠蛮力或单一的净化手段是远远不够的。她需要更灵活、更具针对性的策略。她反复翻阅着当铺内仅存的几本关于古老禁制和异闻的残卷,试图从中找到关于“钥匙”、“碎片”乃至“归墟”的蛛丝马迹,但收获寥寥。
谢九安是三人中最焦躁的一个。他习惯了直来直去的战斗,对于这种无形的侵蚀、精神的污染以及墨渊那云山雾罩的冰冷话语,感到无比憋闷。他只能将这股躁动转化为更刻苦的修炼和对周遭环境更严密的监控。他几乎不眠不休,剑气如同无形的雷达,一遍遍扫过当铺内外,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瞬间警觉。他尤其关注苏曼的状态,生怕那“镜鞘”烙印突然引发什么不好的变化。
墨渊则依旧是那个角落里沉默的阴影。只是,当苏曼在内间努力冥想时,他偶尔会抬起眼帘,暗绿的瞳孔隔着墙壁,仿佛能“看”到苏曼身上那逐渐与灵魂初步融合的“镜鞘”烙印,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数据记录”般的波动。
平静,在第四日的午后被打破。
并非有人上门,而是一种感觉。
最先察觉到异常的是苏曼。她正在冥想中,试图引导那冰冷的“镜鞘”烙印,忽然,胸口那异物感猛地变得清晰而……躁动起来!仿佛被什么东西从远处强烈地吸引、共鸣着!与此同时,一股阴冷、粘稠、带着强烈不甘与怨怼的情绪波动,如同细微的针尖,穿透空间,遥遥刺向她的感知!
这感觉与蚀影镜的窥探不同,更加直接,更加……充满实质性的怨念!
她猛地从冥想中惊醒,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捂住胸口。
几乎在同一时间,外间的林清音和谢九安也霍然起身!
林清音感应到了一股陌生的、却同样充满不祥气息的诡物波动,正在迅速接近当铺!而这波动的性质,与苏曼身上那躁动的“镜鞘”烙印产生了清晰的共鸣!
谢九安则更直接地感受到了门外街道上传来的一股阴森寒意,以及一个踉跄而沉重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
“来了!”林清音声音低沉,与谢九安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墨渊的预言成真了!苏曼身上的“镜鞘”烙印,果然吸引了新的“碎片”!
谢九安一步跨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望去。只见一个身形瘦小、穿着破旧棉袄、头发花白凌乱的老妇人,正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当铺走来。她的脸色青白,眼神呆滞空洞,仿佛失了魂一般。而她的手中,紧紧攥着一抹刺眼的、与她那身破旧打扮格格不入的……红色!
那似乎是一双……女子的绣花鞋?颜色鲜红如血,鞋面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鸳鸯戏水图案,针脚精致,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那股阴冷怨怼的波动,正是从这双红绣鞋上散发出来的!
老妇人走到当铺门口,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推门而入。她的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
“当……当东西……”老妇人的声音干涩沙哑,没有任何起伏,将那双红绣鞋直挺挺地递向柜台。
林清音目光凝重地看向那双鞋。离得近了,那股怨念更加清晰强烈,甚至能隐约听到若有若无的、女子幽怨的哭泣声。这绣鞋之上,缠绕着一段极其浓烈、极其不甘的情爱怨念,而且……似乎还带着一丝血腥气。
“老人家,这绣鞋……”林清音开口,试图询问来历。
然而,那老妇人仿佛没听见,只是重复着:“当东西……当了它……”她的眼神依旧空洞,仿佛所有的神智都被手中的绣鞋吸走了。
就在这时,内间的苏曼忍不住走了出来。她胸口的“镜鞘”烙印跳动得更加厉害,那绣鞋散发出的怨念如同磁石般吸引着她。她看着那双红得刺眼的绣鞋,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大红的花轿、喧闹的锣鼓、然后是新房里凄厉的哭喊、挣扎、以及……一片刺目的血红!
“啊!”苏曼低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踉跄着扶住了门框。这些画面带着强烈的情绪冲击,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悲伤与愤怒。
“曼曼!”谢九安立刻上前扶住她,看向那绣鞋的眼神充满了杀意。
林清音也注意到了苏曼的异常反应,心中更是沉重。这绣鞋不仅能影响持有者(老妇人),其怨念甚至能通过“镜鞘”烙印直接冲击苏曼的心神!必须尽快处理!
她不再犹豫,对那如同傀儡般的老妇人沉声道:“此物不详,典当可以,但需签下契约,自此与它再无瓜葛。”
老妇人依旧麻木地点头。
迅速签订契约,支付当金,送走那仿佛卸下千斤重担、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却又充满疲惫与恐惧的老妇人后,当铺内只剩下自己人和那双摆在柜台上的、散发着不祥红光的绣鞋。
鞋身鲜红欲滴,上面的金线鸳鸯仿佛活了过来,在幽幽地游动。那股阴冷怨怼的气息更加浓郁,隐隐约约,似乎有一个穿着红嫁衣的女子虚影,在绣鞋上方缓缓凝聚,发出无声的哭泣与诅咒。
“好强的怨念!”谢九安脸色难看,这怨念之浓烈,几乎形成了实质性的精神压迫。
林清音尝试以祖灵之力接触,那温润的白光竟被那血红怨气隐隐排斥,净化起来异常艰难,仿佛这怨念已经与某种更深层的规则力量结合在了一起。
而苏曼,在最初的冲击过后,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感觉到,胸口那“镜鞘”烙印虽然因这绣鞋而躁动,但也似乎……提供了一层微弱的“过滤”?让她在承受怨念冲击的同时,能更清晰地分辨出其中蕴含的核心情绪——那是一种被背叛、被禁锢、求死不能的滔天怨恨,以及一股强烈到扭曲的、想要将所有负心人拖入地狱的执念!
这绣鞋,是一件因情而生的极致凶物!
“它……它好像是被……强迫的……成亲……然后……”苏曼断断续续地,将自己感知到的核心信息说了出来。
林清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情孽所化的诡物,往往执念最深,也最难化解。
就在她思考应对之策时,角落里的墨渊,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那双红绣鞋。他暗绿的瞳孔中,倒映着那抹刺眼的血红,僵硬的嘴角似乎动了一下。
“……‘血孽’……之契……”
“……怨念……已与……地脉……死气……相连……”
“……简单……净化……无用……”
“……需找到……怨念……核心……或……承载之物……方能……化解……”
墨渊的提示再次传来,点明了这红绣鞋的棘手之处。它不仅自身怨念滔天,竟然还与地脉中的死气产生了联系,形成了某种“血孽之契”,使得常规的净化手段事倍功半。必须找到其怨念的核心寄托物(很可能与它的来历有关),或者毁掉它承载怨念的本体(这双绣鞋本身),才能彻底解决。
然而,毁掉本体,意味着可能释放出其中禁锢的、与地脉死气相连的恐怖怨念,后果难料。而寻找核心寄托物,又谈何容易?
新的诡物,带来了新的、更加复杂的难题。这双看似普通的红绣鞋,其背后隐藏的,恐怕是一段血腥而悲戚的往事,以及一个极其恶毒的诅咒。
渡厄当铺,再次迎来了一个烫手山芋。而苏曼身上的“镜鞘”烙印,与这“血孽”绣鞋之间的诡异共鸣,也预示着这次的渡厄之路,将更加凶险莫测。